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24/32页)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背着大家开始悄悄读起《启示录》来。
现在也是,在这里的楼梯上,提起赫尔辛福斯便觉得可怕。赫尔辛福斯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想到:
“所以最近几星期来我老是感到有人毫无意思地在说:赫尔——辛——福斯,赫尔——辛——福斯……”
而什希朗弗涅继续在问:
“您记得吗?”
事情发生了糟糕透顶的转折,应当立刻逃跑——顺着楼梯的石板台阶;应当乘这黑暗的机会,而不是那样把磷光扔到从窗户照进来的白兮兮的斑点上。但在极大的恐惧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行动慢了;不知为什么一位通常来访者的信,特别使他吃惊:
“什希朗弗涅,什希朗弗涅……是在什么地方,我好像记起来了……”
而什希朗弗涅继续在问:
“这么说,您允许我上您这里来了?……老实说,我等您等累了……我希望您原谅我这次半夜来访……”
在不由自主的惊恐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大声嚷嚷道:
“非常欢迎……”
心里则在想:
“到了那儿,斯捷普卡会解围的……”
……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顺着楼梯往上跑,什希朗弗涅紧紧跟在他后面;在螺旋形梯子跑久了,使他们产生错觉,仿佛不是在通向第五层楼,好像总也到不了梯子的尽头,又没有办法跑开;背后跑着的是什希朗弗涅,前面的一个房间里亮出一道烛光。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心想:
“斯捷普卡怎么会进到我房里的呢,钥匙可是在我身上?”
但是摸了摸口袋,他终于确信钥匙不在:口袋里的是一把旧箱子上的,而不是门上的钥匙。
彼得堡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风风火火、神不守舍地跑进自己的陋室,发现斯捷普卡正坐在污脏的支架床铺上,眼前是一个快燃尽的蜡烛头;他低低垂下头发蓬乱的脑袋,面对着一本打开着的古斯拉夫文书籍。
斯捷普卡在读《特列勃尼克》(28)。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记起了斯捷普卡的承诺:随身带一本《特列勃尼克》来(他对里边的一篇祈祷文感兴趣——圣徒瓦西里的祈祷:规劝魔鬼的)。他一把抓住斯捷普卡。
“这是你啊,斯捷普卡。啊,我真高兴!”
“瞧我给您带来了,老爷,特列……”但看了一眼已进屋的来访者,斯捷普卡补充说,“您要的……”
“谢谢……”
“在等候您的这会儿,我读得入了迷……(目光又转到来访者一边)……我该走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伸出一只手拉住斯捷普卡:
“你别走,坐一会儿……这位老爷是什希朗弗恩……”
但是门里传出金属般响亮的喉音纠正道:
“不是什希朗弗恩,而是……什希——朗——弗涅……”
难道是他不喜欢H这个辅音字母及硬音符号(29)?他就在门旁边,他脱下圆顶礼帽,没有脱下大衣,对房间投过怀疑的目光:
“您这里差点劲儿……潮湿……又冷……”
蜡烛快燃尽了,点着了一张包装纸,在油滋滋鲜红的火光下,墙壁忽然变得好像在跳舞。
……
“不,老爷,免了吧,我该走了。”斯捷普卡这时忙碌起来,同时斜过不高兴的眼睛瞅了瞅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但完全没有看客人。“免了吧——下次再来。”
他把《特列勃尼克》随身带走了。
在斯捷普卡的凝神注视下,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垂下了双眼:他觉得那凝神注视的,是一种指责的目光。可是拿斯捷普卡怎么办?他想对斯捷普卡说点什么,他使斯捷普卡受了屈辱;斯捷普卡不会原谅他的,他觉得这时斯捷普卡仿佛在想:
“不,老爷,要是这样的人上您这儿来,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事可干的了,也用不着《特列勃尼克》……这样的人不会随便来的;他们上谁家,谁便是他们地上的浆果……”
由此可见,由此可见,要是斯捷普卡这么认为——来访者准是个可疑的人……可要是没有斯捷普卡在旁——到时候,他一个人怎么办:
“斯捷普卡,你留下吧……”
但是斯捷普卡并非毫无怨气地摆了摆手,好像他也怕会被那人盯上:
“人家可是来找您的,不是找我……”
而心里则在说:
“这是他们在找您……”
门随着斯捷普卡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想追上去对他大声嚷嚷,要他把《特列勃尼克》留下,但……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再说,他忽然说出“特列勃尼克”这个词儿来,这有损于一个热爱自由思想的人的声誉,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事先宽慰自己:别太害怕,因为斯捷普卡离开后可能会给他带来的麻烦——无非是听力幻觉和视力幻觉。火苗,血一样的烛光,一闪闪地照亮过后,已经从墙上消失;纸头也烧尽了,燃烧的蜡烛熄灭了;一切——死一样静悄悄、绿莹莹的……
……
他做了个手势,让站在铺着被子的支架床边的来访者到小桌子一旁坐下,自己则站在门边上,以便楼梯一旦有什么动静,便用钥匙把来访者反锁在里边,自己赶快一口气跑完九十六级阶梯到底下去。
靠在窗台上的来访者边抽烟边连珠炮似的叨叨着,在绿莹莹亮着的窗外空间背景上(那里月光正好被云彩遮住)露出他黑黝黝的身影……
“看得出,我到您这儿来得不是时候……看样子,显然是打扰您了……”
“没有什么,我很高兴。”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杜德金犹豫不决地安慰着客人,同时为使自己也安下心来而小心翼翼地用翻在背后的一只手摸索着,看门是不是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