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12/34页)
对此,他自言自语说:
“是啊——嗯……我打开那个门……就看到一位不相干的夫人……不认识的,洋人打扮……可她,却对我……”
“啊啊啊啊……”
“却对我……”
“啊,上帝,宽恕我们的罪过。”
季秋尔的喇叭(季秋尔厂的)已经叫过了;轮船的汽笛也鸣响过了;桥上的电灯:刷的一下——灭了……谢苗内奇掀开被子,起身了,用一个大脚趾头抠了抠长条的粗毯子。
沙沙沙地一阵响。
“我对他,我说:最尊贵的阁下,老爷——我如此这般说……可他们,这个——对……”
“一点反应没有……”
“少爷他,没看见……还有——啊,上帝,我们的罪过!——嘴上还没长毛的家伙,老流鼻涕的孩子。”
“不像个老爷,简直是个下贱货……”
谢苗内奇就这样哼哼唧唧自言自语着,然后又把脑袋塞到枕头底下。时间慢慢地过去,阳光照耀下的涅瓦河上空飘过被阳光照得玫瑰花似的彩云……而在被窝里暖烘烘的谢苗内奇——仍一个劲儿自言自语不满地嘟哝着:
“不像个老爷……下贱……”
那边突然啪的一声,走廊上的门开了:会不会是小偷?……他们偷了商人阿甫基耶夫,他们偷了商人阿甫基耶夫。
他掀掉自己身上的被子,伸长冒大汗的脑袋,赶快把脚伸进衬裤,他一副生气的样子急忙面颊一扭一扭地从暖和的铺上跳下来,光着脚来到充满神秘的空间:进入黑黝黝的走廊。
然后——怎么了?
那里抽水马桶的闸门……哗的一下。最尊贵的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他的老爷,正拿着点燃的蜡烛从那里出来——回卧室。
走廊里蓝兮兮的空间已经变得白蒙蒙的了,其他房间已经亮堂了;玻璃器皿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七点半,长毛狗伸伸懒腰,并用爪子抓抓颈圈,还把露着老虎般牙齿的狗嘴转到背部。
“上帝啊,上帝!”
“他们偷了商人阿甫基耶夫!……他们偷了阿甫基耶夫!……把药剂师的姘头宰了!……”
……
一道亮光发了疯似的鸣响着,划过明净蔚蓝的天空。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脱下裤子,两只马林果色的手笨拙地乱晃着伸进一件绗过的鼠灰色半新睡衣里,鲜红的领口处露出他没有刮过胡子的下巴(其实昨天还光光的),上面到处长出密密麻麻针一样完全发白的须根,它们像一夜过来留下的霜紧挤到发黑眼眶边,而两块颧骨上方的眼眶——我们悄悄地暗自发现——一夜之间大大地变宽变深了。
他张大嘴巴坐在床上,袒露着多毛的胸脯,继续往肺里吸进没有穿透力的空气,又断断续续把它呼出来;他不时看看表,摸着自己的脉搏。
看样子,他被一个打不出来的嗝憋得好苦。
他毫不去考虑那一连串从各处飞来的令人不安的电报,既不去想永远失去的重要职务,也不去想——甚至!——安娜·彼得罗夫娜——显然,他是在考虑面对打开的装黑黝黝药片的小盒子时考虑的事儿。
就是说——他在想打嗝、心跳、间歇跳动和难受的呼吸(渴望吸进空气);他的和通常一样的刺痛感和手心发痒,不是由于心脏,而是——因为有一股气在发展。
对左臂发麻及右肩的刺痛感,这时他尽量不去考虑。
“知道吗?这只是因为肚子!”
有一次他这样给宫廷高级侍从萨波什科夫解释,那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不久前患心绞痛死了。
“气,知道吗,使肚子胀大:于是就压迫横隔膜……心跳和刺痛感都是因为这个……这全都是因为气胀……”
不久前有一天,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在参政院分析报告时一下脸色发青,喘不上气,便被抬走了。因为坚持要请医生,他便向大家解释:
“你们知道吗,这是因为气……因此才跳动。”
胀气时,一片又粗又黑的药片有时帮帮他的忙,不过并不总是这样。
……
“是的,这——是气。”边说边向……向……走去,这是——在八点半。
谢苗内奇听到了这声音。
在这之后,很快——咕咚一声,走廊门啪的一下开了,远处另一道门发出低沉的响声。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掀掉盖在哆哆嗦嗦双膝上的厚毛围巾,又离开原地,向紧闭着的卧室门走去,打开后伸过自己正冒汗的脸,在紧门口碰在了——完全与他一样正冒汗的脸上:
“这是您?”
“我——嗯……”
“您要什么?”
“在这里——嗯,走走……”
“啊啊,是的,是的……干吗这么一大早……”
“得到处瞧瞧……”
“出什么事了,请告诉我?……”
“?……”
“一种什么声音……”
“怎么了——嗯?”
“啪的一下……”
“啊,是这个——那个?”
这时,谢苗内奇一只手抓住自己宽大的长裤的一边,不赞成地摇摇头:
“没有什么——嗯……”
……
问题是在十分钟之前,谢苗内奇吃惊地发现:少爷的房门里伸出一个浅色头发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随即便——藏起来了。
然后——少爷蹦的一步跳到老爷的门边上。
站了一会,喘了口气,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没有发现紧缩在黑黝黝走廊角落里的谢苗内奇;站了一会,又喘了口气,便侧过脑袋——向一个不透光的小孔眼里:对——像粘住似的不离那门!少爷对这样——那样的事儿都好奇,不像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