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6页)
修道士更加彬彬有礼地——在这彬彬有礼的下面也可能暗藏着嘲笑——反驳道:
“我们根本不想委屈您。但据我们观察,您不太高兴,而我们——是快活的人,每分钟都在生活,而不管以后怎样。假如您同意和我们在一起的话,或许我们会帮您不小的忙,比您帮我们的还要多。如果您因为不了解我们而感到困惑,那好办,因为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名称。这是我的朋友和保护人,是值得尊敬的人和最有学问的人,哲学与医学博士,自然现象研究者,约翰·浮士德,这个名您也许听说过。而我——是小侍从,多年研究物体的内部,多余的皮浪主义(3)妨碍我成为一个优秀的神学家。童年时人们称我约翰·缪林,但我更习惯于诙谐的外号靡非斯托非勒斯,请您也就用这个称呼关照我吧。”当时我觉得,两个陌生人好像是很体面的人。于是我想,假如我和这两个旅行者在一起度过一段时间,把自己深深的忧伤融进他们健康欢乐的生活中,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我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回答说:我准备帮助他们,因为很早以前我就热爱科隆城,很高兴能向两位外乡人介绍一下这个城市的众多瑰宝。这样,我们的协议达成了,我立刻进入了向导的角色,建议首先从我们所在的大教堂开始游览。
所有去过科隆的人都知道这个大教堂,关于它我已在自己的叙述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那些没去过这个城市的人恐怕也听说过这个始建于三个世纪之前的巨大建筑物,它如今从外观雄辩地证明了人的力量与人的想象力相比是多么虚弱。我向自己的同伴们介绍了我知道的有关教堂建筑的一切:其中群体建筑是动工后一百年祝圣的,用于祈祷的中殿是又经过五十年后祝圣的,没修完的塔楼是八十多年前装上大钟的;这座教堂至今仍像用来对付大洪水的诺亚方舟一样矗立在城市中心,它的房盖上方用来运送石头的巨大的简式起重机仿佛是一个手指在威胁着什么。当我结束自己的介绍之后,靡非斯托非勒斯说道:
“人们变得多么渺小了!所罗门教堂不小于它,但只用了七年半就建成了。当然,也得承认:不光是奴隶们为老头子干活,还有自然界里的精灵。有时,只要用手指吓唬一下,它们就会像秋天的树叶一样颤抖起来。”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那位谈论犹太国王就如同谈论自己的熟人一样的人,但随后便把他说的话当作了玩笑,并建议我的同伴们进大教堂看看围绕着群体建筑的七个小教堂。我指给他们看三术士教堂,根据传说,那里埋葬着三个福音书上提到过的圣尸,它们是意大利的米兰被摧毁后转送到科隆的。这时,几乎一直沉默不语的浮士德博士开口了:
“善良的人们!你们是不是有点儿迷路了,本应去巴勒斯坦的伯利恒,却来到了这里!或许你们死后被扔进海里,顺着莱茵河流到科隆,想在这里给自己找个坟墓吧!”
听到这俏皮话,我们都笑了。靡非斯托非勒斯用同样的语调补充道:
“可怜的梅里赫奥尔、巴尔塔扎尔、卡斯巴尔,你们很不幸呵!活着的时候使徒多马为你们洗了礼,而多马本人对耶稣基督并不太信仰;你们死后被放进教堂安息,而这教堂本身却不知道安息!”
看完大教堂,我们前往古老的圣·库尼贝尔特教堂,然后又去了圣·乌尔苏勒和圣·盖列昂教堂,去看了古罗马墙的残壁以及科隆城其他的名胜古迹。不论在哪里,我的同伴们都能找到一些可供谈笑的东西,在浮士德博士的言谈中有很多善意的笑话,而靡非斯非勒斯则宁愿凶狠地嘲笑。总之,这次与两个不知疲倦的谈话人一起沿着熟识的地方游览,多少驱散了压在我心灵上、遮住我视线的苦闷黑云。所以,当我们都走累了的时候,我高兴地接受了靡非斯托非勒斯的建议——去附近一家酒馆喝一夸脱(4)酒。
在酒馆里,我们坐到靠窗户的一个角落里。当主人与堂倌为我们炸鹅、端酒的时候,我详尽地询问了自己的新朋友:他们是谁,到哪儿去。靡非斯托非勒斯是这样回答的:
“我的朋友和保护人浮士德博士被知识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博学的人,他想亲眼看一看,世界是不是真的按照哲学的规律建成的。一路上我们走过很多国家,游览了不少城市,我们,顺便说一下,信服了:酒到处都醉人,男人到处都跟在女人后面跑。”
浮士德博士忧伤地补充道:
“你最好说,到处用金钱都买不到幸福,用暴力得不到爱情。”
我问他们都去过哪些国家,靡非斯托非勒斯很乐意地勾画出一长串城市名:
“一开始,”他说,“我们来到意大利,看了看米兰、威尼斯、帕多瓦、佛罗伦萨、那不勒斯和罗马。在罗马,我的朋友特别羡慕至圣的教皇的生活,毫不留情地指责我没让他当教皇。后来我们去了潘诺尼亚和希腊。在希腊,我的朋友对于我没能生活在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的时代而深感遗憾。在那之后我们乘船来到埃及,在那里我指给博士看了金字塔,他非常想当一个法老。从埃及我们到达巴勒斯坦,但我不喜欢这个国家,我们便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去见苏丹索里曼,世界上所有统治者中最出色的那一位;若不是我的阻拦,博士肯定会改信穆罕默德的学说了。从君士坦丁堡我们到达莫斯科维亚(5)。浮士德博士在叶莲娜公爵夫人的宫殿里显示了自己的博学多才,但由于严寒,他没想留在那里。现在我们已去过不少德国土地上的城市,去过维也纳、慕尼黑、奥格斯堡、布拉格、莱比锡、纽伦堡和斯特拉斯堡。随后我们要去特坦克尔,然后再去法国和英国。”
靡非斯托非勒斯给我列数这一长串国家与城市的名单时,酒端上来了。在盛满莱茵葡萄酒的酒杯前我们的谈话活跃了起来。我竭力想弄清楚,两位新朋友是在多大程度上哄骗我,在多大程度上说真话,但他们俩人的回答总是闪烁其词,模棱两可。靡非斯托非勒斯不时地开着玩笑,像蛇一样躲避我的问题;而浮士德博士说话很少,似乎对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他什么也没否定,但也没肯定什么。不过,当我得知浮士德博士对魔法并不陌生时,我向他描述了自己去涅捷斯海姆来的阿格里巴那儿的情况。博士显然很感兴趣地听了我的述说后,说了下面一段话:
“我读过阿格里巴的著作,我觉得他是个十分勤奋的人,但缺乏才气。他研究魔法就像研究历史或其他科学一样。这就如同一个人想凭借埋头苦干来达到荷马那样尽善尽美的程度并深刻理解柏拉图。阿格里巴的所有著作不是建立在魔法试验的基础上——他一个人打开了通往这门科学的大门——而是建立在各种书籍的认真研究的基础之上的,正是这样。”我极力维护阿格里巴所起的作用,因为我的确认为《论探索隐深奥秘的》(6)是人类智慧的成果;但靡非斯托非勒斯插入了一段话,打断了我们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