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24/31页)
突然之间,我们都表演起了吉他独奏——汤米站在沙发床上,丹妮埃尔一只脚踩在一把椅子上,而我则双膝跪地,因为我演得非常投入——南泽西时代那个遇见肯之前的我,那个可怜的重金属狂人,那个满怀希望,还没有被厌恶女人的色情片大王染指和玷污的青年波西娅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从前,长发金属统治一切的时候,我的生活完全与肯·休姆斯无关,或许我可以再一次那样生活下去。
他们管这个叫作怀旧,波西娅,我告诉自己。随着节奏猛摇着脑袋,这感觉太棒了,就好像时光倒流、重回童年一样。
汤米在学校里多半会被人欺负,因为他喜欢这些老歌,而不是佛罗·里达、凯莎、贾斯汀·比伯(114)或者随便什么人,但我明白为什么丹妮埃尔会跟他分享这一切。
因为她每天也在餐厅里被人欺负,毫无疑问——就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很穷。
我伸出舌头,假装从空气吉他换成了空气鼓。和朋友还有朋友的孩子一起如痴如狂地演奏金属摇滚的时候,这样做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我们一起反复唱着“女孩,和你们的男孩一起摇摆”的时候,我想起了葛洛莉亚·斯坦能,琢磨着金属乐是如何将女性物化的。
然而,我也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我穿着那件白色的旧牛仔夹克,浓密的头发伴着摇晃的脑袋扬起又落下,鼻子皱紧,双眼眯缝,做出一种“冷酷”的表情——而我告诉自己只管摇滚就行。
尽管汤米戴着面具,我还是看得出来他正在笑着,正对着看不见的麦克风放歌的丹妮埃尔也是。
这就是他们所拥有的东西。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而此刻,这也是我所拥有的。
一曲终了,我们为自己献上热烈的掌声。
“你感受到了吗?”汤米摘下他的面具,问我,“这喧哗?”
我点点头,甚至揉乱了这孩子的头发。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来都不喜欢孩子的。
“该睡觉了。你可以给凯恩阿姨看看你的卧室,看完就该关灯了,小鬼!”
“这是查克舅舅小时候做的。”汤米把面具递给我。
我瞧了瞧面具的内侧,看到这些字眼:
查克·巴斯
宁静的暴乱太棒了!
1983
“1983年的时候我12岁。”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也是,记得吗?”丹妮埃尔接口。
“有了面具就不会做噩梦了。”汤米一把将它从我手里抓了过来,“查克舅舅答应过的。真的是这样!”
丹妮埃尔对我笑了笑,我们跟着汤米走进了他的卧室。他跳上床,把面具挂在床头板上的钉子上面,就像从前那盒音乐录影带里的乐队成员那样——一个孩子从梦中醒来,他的房间地动山摇,恰逢此时,乐队成员们破墙而入。
我想象着查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像我和丹妮埃尔当年那样在MTV频道上观看那盒音乐录影带,又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恍惚。
“面具是查克舅舅做的。他睡在那儿。”汤米指着房间另一头的一张单人床。床头板上挂着一小幅4英寸见方的帆布油画,画上是几件色彩鲜艳的日常用品:一部手提电话、一个电视机遥控器、一台咖啡过滤机。真是古怪。
“这里其实是查克的住处,”丹妮埃尔说,“我们是暂住的房客。”
“我喜欢和查克舅舅住在一起!”汤米一边说,一边钻进了被窝里。
“你最好把那些珍珠小白牙给我刷干净!”丹妮埃尔说着,开始呵汤米的痒,“长着烂牙的孩子我可不亲!”
汤米跑进了盥洗室,我则回到折叠沙发床边等丹妮埃尔。
我纳闷汤米为什么会睡在查克而不是丹妮埃尔的房间里。
几分钟后,汤米穿着睡衣走出来,吻了吻我的脸颊说:“摇滚不死,凯恩阿姨。”他朝我举起一个“魔鬼之角”,我用双手加倍回应,随后他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听见丹妮埃尔正在给他念一本书——书里说的是一条想当图书管理员的鲨鱼,它用贝壳和海草制作书籍,好教会鱼儿们如何阅读,因为能读书的鱼“味道更好”。听上去是一本让人毛骨悚然的儿童读物。丹妮埃尔的故事念得似乎有些匆忙,仿佛她更愿意到客厅里来,跟我待在一起。
等待的时候,我又开始想起弗农老师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世了。这消息会那么有戏剧性吗?我是说,毕竟已经过了20多年了。
丹妮埃尔回来了:“‘杰克’(115)加冰?”
“啊,当然。”我跟着她进了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客厅的左半边而已。
她把冰块放进两个小小的塑料杯子里,然后大方地倒起了“杰克·丹尼”。
我的杯子是从一家快餐店里拿来的,上面印着一部《钢铁侠》(116)电影的广告,主演是穿着机器人装的小罗伯特·唐尼。我还以为小罗伯特·唐尼只演些关于平凡人的普通角色呢。
我也想起了在坦帕,肯和我每晚喝酒用的巴卡拉水晶(117)杯子,不知道丹妮埃尔要在饭馆上几个小时的班,才能挣到足够的钱去买哪怕只是一个那样的杯子。一整个星期的工资加上小费?或许还不止。
“为亲爱的哈登镇高中干杯。”丹妮埃尔说。
“为摇滚干杯。”我回答。
我们碰了碰塑料杯,然后小口地喝了起来。
那种烧灼感别无二致,但精致水晶杯里的威士忌尝起来确实味道更好,不管你来自哪个阶级。
这就是钱的问题——它会改变你的口味。有些东西你再也没法重新喜欢上了,比如用塑料杯子喝酒,你再也没法像从前一样喜欢了。
我们回到折叠沙发床边,丹妮埃尔放了克鲁小丑的第一张专辑《狂飙爱情》(118),音量比我们听“宁静的暴乱”的时候低了许多。
“你有这张专辑的黑胶唱片?”我问。
“还是最早压制的一批,”丹妮埃尔回答,就像文斯·尼尔唱起《通电》的时候一样骄傲,“这是查克的。他的收藏相当可观,他还告诉汤米说等他死了,这些就都归汤米。”
“真是个好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