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25/31页)
“高中的时候你和弗农老师上过床吗?”
“你说什么?”
“传闻就是这样的。都过了几十年了,波西娅。反正也不会再有人去计较了,这会儿他们不会把他关到牢里去了。”
“真的有过这样的谣言吗?”
“当然了。无论是放学后,还是上课前,你总是单独和他待在一起。有些女孩子喜欢年纪大的男人,恋父情结嘛。我听说你以前还常常去他的公寓。所以他妈的当然有这样的传言了。那可是高中!”
“难以置信!”我摇摇头,“高中的时候,弗农老师对我来说是最接近父亲的一个人,所以多谢你让我一段美好的青春记忆变了味。上帝啊,恋父情结?呸!”
“这么说你没和他上过床?”
“没有。我没有和弗农老师上床。如果你还会这么想,那你就是不了解他。”
“他是同性恋吗?”
“我不知道。”
“从前大家都说他是同性恋。”
“那时候的孩子说随便什么东西、随便什么人都是同性恋。它是我们这一代看着MTV长大、憎恶同性恋的人默认的形容词。
“那你和弗农老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谈些什么?”
“文学、写作、梦想。我当时想当个小说家,如果你能相信的话。”我回答,并没有提我们谈得最多的话题——我的母亲,还有我毕业班那年与弗农老师共度的平安夜,因为母亲觉得政府在我们家里装了窃听器,因此不许我开口说话,而我则感到难堪不已。这件事除了弗农老师,我谁也没告诉。“他出什么事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丹妮埃尔端详了我很久,我忽然想到,她似乎很享受向我隐瞒这件事情的感觉。但接着我又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做一个带来坏消息的人,仅此而已——她不想让我伤心。然而我还是疑惑起来,岁月是不是极其残忍地对待了丹妮埃尔·巴斯?她到现在为止对我所展现出来的开朗、乐观,是不是有一点儿演戏的成分?此刻她眼中的神情几乎像是个虐待狂,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夸张。
终于她开口道:“几年前,弗农老师的一个学生,在上课的时候,用一根棒球的球棒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其他孩子把他们两个拉开时,弗农老师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打断了。我记得一个学生在电视上接受采访,他说袭击好像是突然发生的。上课上到一半,一个棒球队的队员从一个放器材的包里抽出了一根球棒——显然是他随身带着的,谁知道是为什么——就这么挥了起来。我记得那个学生说他能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还有弗农老师用一种很高的声调发出的又长又尖的叫声。像头猪一样。其他学生把那个棒球运动员擒住,救下了弗农老师,我觉得他们这么做很英勇。电视上采访的那个孩子,并没有帮忙把那个棒球手按倒,我记得自己当时想,见鬼,为什么要采访他啊?让英雄们上电视啊!我听说弗农老师把学校告上了法庭,拿到了很多钱,之后就退休了。我有种感觉——大多是从在饭店说长道短的人那里听来的——双方之间好像有些不和,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能给掩饰了过去。有几个人说学校付给弗农老师钱是为了让他闭上嘴巴退休。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确照做了。”
付给他一笔钱,让他闭上嘴巴退休?
我怀疑地摇摇头:“为什么?”
“要是一个学生差点儿用棒球杆把你打死,难道你不会退休吗?我听说他从此就成了瘸子。”
“为什么会有人袭击像弗农老师那样的好老师呢?”
“说不定他对那个棒球手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我是说,经常听到有老师干出了什么变态的事情,之后社区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一些人好像觉得弗农老师和那个打他的男学生有一段男同恋情,至少有几个人是这么暗示的。”
“不可能。弗农老师不会的,他绝对不会对学生做出这种事。绝对不会。”
“嗯,那么,说不定那个学生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就开始挥棒打人了吧。”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为什么会有人去炸世贸中心呢?为什么会有人在鞋子里藏一枚炸弹让航空公司的班机坠毁呢?为什么校园枪击案不停地发生呢?因为有些人就是病态的、疯狂的、精神不正常的。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里。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她说的这些我明白,可她不像我那样了解弗农老师。他真的很关心学生。他是一个好人,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会在周六的下午,到餐厅和一个学生见面,就为了谈谈文学的老师——甚至还读了她笨手笨脚试着写出来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因为她精神错乱的母亲让她有家难回,她看起来无人关心和爱护。
没有谁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我忽然听见肯在我的脑袋里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座右铭之一。每个人都是有点儿邪恶的。
他在诱骗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为他的公司拍些有辱尊严的色情片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他会派出外表英俊、巧舌如簧的小伙子,他们随身带着酒、免费内衣,还有用密密麻麻的小号字体印刷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合同,他们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归的。
“只要把人放到合适的环境里,他们就会做出你想让他做的任何事。”我的浑蛋丈夫会一边这么说,一边让臭烘烘的雪茄烟雾在他那自以为是的、汤姆·赛立克式的脑袋旁边缭绕。
每次肯说出类似这样的丧气话,我就会想想弗农老师,然后确信他是错的。
这么多年来,对我而言,弗农老师就是肯的反义词。
只要想到他在哈登镇高中教书就足够了——他一堂课又一堂课地把善意带进这个世界。至少这个星球上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的好人。
为什么高中毕业之后,我从来没有给弗农老师写过信?
为什么对那时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来没有表示过感谢?
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吗——在很多年以后,当他们不再为年少和无知所阻碍,当他们弄明白老师究竟为他们付出了多少的时候,回到校园,感谢恩师?
我是说,弗农老师很可能是一生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他相信我有成功的潜力。他在我毕业的当晚,给了我一张手写的卡片,还给我写了一封动人的信笺——是你指望一个父亲会写出来的那种。我甚至从没告诉过他我收到信了,甚至从没对他说过谢谢。也许是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回信,不知道回信要写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正要将高中抛诸脑后,而弗农老师对我而言就意味着高中;又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一块自私的“白色垃圾”(119),要么是太过关心自己,要么就是太不懂规矩,对我最喜欢的高中老师都没有表现出起码的礼仪,更别提感激了。而后来,从大学退学之后,我又觉得羞愧万分,再也无法面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