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0/32页)
“假如我就给你短短的三天,之后你就会永远不来烦我了?我就能安安静静地自杀了?再也不会被打断了?你保证?”
她点点头。
“而且你也不会开车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把我关进去,对吗?告诉他们我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威胁然后把钥匙给扔掉?我可不想到头来穿着绑疯子用的约束衣,吃药吃得精神失常,像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样口吐白沫。”
“你疑心也太重了吧?”
“像你这样出现在这里足够让任何人起疑心的!”
“我发誓我不会带你去精神病院的。我连精神病院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发誓。”她说着,用食指在胸前画了个叉。
奇怪的是我居然在考虑要不要去——但或许我只不过是在拥抱荒诞。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呢?
“如果我同意的话,你能保证不再打我,也不叫我‘娘炮’吗?”我一边说,一边用中指和食指在空中比了一个引号。
“如果非这样不可的话。”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此刻她正微笑着,仿佛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某个精心安排的计划的一部分,仿佛她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控了局面。
我担心自己可能会被困在她的网中,担心波西娅·凯恩是一只饥饿的蜘蛛,正在玩弄着我的感情。
可后来我们不知怎么就说定了。
8
波西娅把我的旅行包装进她租来的车后面的时候,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了看她的手提箱,发现那是设计师品牌的,就像她穿着的衣服一样——那件复古的牛仔夹克除外——我开始意识到这个女人有财力也有办法把我带去任何一个地方。这种感觉并不怎么让人高兴。我上了副驾驶座,把手杖搁在两腿中间。
她发动了汽车:“把安全带系上。”
“你在开玩笑吧,妈妈?”我答道,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那辆撞毁的卡车,车仍旧嵌在树上。
她叹了口气:“要是你不扣安全带,这辆车会发出一种很讨厌的嘟嘟声,而且我可能会被警察拦下来。”
车开始嘟嘟叫的时候,她指指仪表板上一盏闪烁的黄色小灯,上面画着一个规规矩矩绑着安全带坐在车座上的人,确实很烦人,于是我回敬了她一声叹息,扣上了安全带。
“好吧,外公。”她说着,然后笑了。
“你觉得挺骄傲是吗?”我问道,我们正行驶在那条沙土路上,穿过被扒犁推到两旁的长长的雪堆,“我们要上哪儿去?”
“你瞧着吧。”她说着,又露出了笑容。
随后她一言不发地开了很长时间,沿着路上的标志线一路向南,成了时速60到80英里的模糊车流中的一员,犹如无数滴血液,沿着遍及全国的动脉网流淌。
我们和构成我们身体的分子有什么区别吗,我思忖,还是说我们也只是分子,一同组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连我们自己也捉摸不透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弗农老师?”她问。
“我能在车里抽烟吗?”
“不行。”
“你简直是个监狱长!”
接着我们又继续开了几个小时。
她问我想不想听音乐,想听哪种音乐。我告诉她:“古典乐,有劳了。”她搜索着,直到找到了一个正在播着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作品第23号(53)的电台。
“这个可以吗?”她问。
“好极了。”我记得这同一首作品我听过好多次,每次阿尔贝·加缪都蜷在我的大腿上。它会用他的小尾巴,敲出那些激动人心、美妙悦耳的钢琴乐音。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音乐,路上的标志线伴着音符起舞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有没有可能已经自杀了,而这又会不会是某种存在主义上的炼狱呢?
马萨诸塞州平静地疾驰而过,跟着我们进入了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下了高速公路,驶入一个看起来经济状况不佳的地区。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道。
波西娅腼腆地笑了。
然后我看见了一块马克·吐温故居(54)的指示牌,一下子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
因为上过我的课,她一定记得我是克莱门斯先生作品的忠实拥趸。但要帮我回答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只是带我参观他在哈特福德的故居还远远不够。恐怕凯恩女士低估了她手头这项任务的难度。
“你一定知道马克·吐温是个脾气极其暴躁的人吧,”我开口说,“尤其是晚年的时候。如果你读过《44号——神秘的陌生人》(55)的话,就会发现,归根到底,吐温并不是非常乐观的人。冯内古特很喜欢吐温,他曾经企图自杀。你确定来这里是个好主意吗?”
波西娅没有理会我的意见,她驶进了停车场,换挡停车:“你的教室里从前挂过一张马克·吐温的海报,还有他说过的话:‘远离那些企图让你丧失雄心的人吧。小人经常如此,而真正的伟人会让你觉得你也可以变得伟大。’你还记得吗?”
我确实记得,但我没有承认,反而说道:“好吧,那或许你应该远离我。”
“来吧。”她边说边下了车。
我跟着她,拄着手杖来到马克·吐温的故居。砖砌的屋子,相当宽敞,非常漂亮,看上去很神秘。
波西娅买了两张参观券,我们加入到一小群人当中参观起来。导游是个急切得几乎让人受不了的年轻人——说句公道话——他对马克·吐温确实非常了解,可惜的是,他喜欢提一些诸如“假如你是马克·吐温,1885年住在这里,从这扇窗户看出去的时候,会希望见到些什么呢?”这类叫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满腔热情的导游带着我们穿过五花八门的房间,一边详细讲述马克·吐温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甚至还给我们看了他的电话,那是世界上最早的几部电话之一,他床头板上雕刻的天使,还有他建在阁楼上面的台球室,他在那里打落袋台球,一边抽着雪茄(他总是很有节制,吐温说过,“一次一支”),一边从这个高高的栖身之所向外眺望。
对于拄着手杖的我来说,要登上陡直的楼梯有一点儿困难,但观光相当愉快,我已经好几年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了——要是在从前,来到马克·吐温的故居一定会让我激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