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2/32页)

“什么?”她问道,从白日梦中惊醒,对一切都浑然不觉。要不是我想死的话,这样是会让人不安的——她终究是在开车。

“没什么。”我回答,我们继续向南开去。

9

“我们不是要去帝国大厦楼顶扔纸飞机吧,是吗?”我们明显朝着纽约城前进的时候我问道,“因为我觉得那是违法的,而且很危险。”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回答。

“为什么要去纽约?”

“我们要来一个霍尔顿·考尔菲德(60)日。在中央公园(61)里找鸭子,在爵士酒吧喝苏格兰威士忌和苏打水,看小孩子骑旋转木马,伸手去抓金戒指——说不定还可以去参观博物馆,再把所有我们能找到的fuck涂鸦统统擦掉。”

“你是认真的吗?”我问她,不明白这样做对我或是对她会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开玩笑了,”她回答,“只不过是一点儿美国文学幽默,好让你的脑筋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J.D.塞林格总是很适合用来开玩笑的,对吗?好一个充满希望、敞开胸怀迎接新生活的榜样啊。现在这个时候我真羡慕他能自己一个人待着。如果我有一堵高墙,再有一条护城河的话,你甚至根本到不了我住的地方。塞林格有护城河吗?”我叹了口气,“我在想——所有那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里——他可曾为那个最根本的问题找到一个答案。出版作品成了他的巨石——就像加缪的《西西弗神话》里一样。”(62)

“你不要再没完没了地唠叨加缪了,天哪。”

她花了很长时间绕过车流驶进曼哈顿,但还是想办法把我们带到了一间酒店,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几个穿绿色制服的人正在把我们的行李从后备厢里取出来。

站在取暖灯下的红地毯上,我靠着自己的手杖说:“这种阵仗,我都不确定我着装是否得体。”我穿着牛仔裤,一件上面绣着雪花的毛衣,一件20世纪80年代的臃肿滑雪外套,五六天没刮过胡子,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针织帽。我看起来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飞贼。

波西娅没有理我,我则像个孩子一样跟着她到了前台,在那里她说我是她的爸爸。我们登记住进了一个房间。

这会儿在电梯里,有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和我们在一起,他的工作是摁下该摁的按钮,以及帮我们拎包。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懂得这里的规矩。我从来没住过装潢这么豪华、服务如此周到的酒店。

走进我们的“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它更像是一套公寓——两间卧室,两间浴室,一间电视室,甚至还有一间布置整齐的餐厅,里面挂着一盏水晶吊灯。站在任何一间房里都可以俯瞰中央公园。

穿着制服的那个人指点我们该怎么开灯,怎么用电视以及拉窗帘,还主动提了些有关餐厅的建议,直到波西娅给了他一点儿钱,他才离开。

“你以前在这儿住过。”我说。

她笑了:“很吃惊吗?”

“你丈夫到底是谁,他是做什么的?”

“怎么,你觉得一个从我们亲爱的哈登镇高中毕业的重金属摇滚女乐迷,不能靠她自己的努力过上这种生活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那个很快就要变成前夫的丈夫,通过拍摄色情片赚大钱。如果你真的一定要知道的话。他的色情片还是有性别歧视的那种,专门拍给那些讨厌女人的男人看。他的片子毫无艺术性,一点儿也不能给人力量,至少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是这样。他是制片兼老板。而且他不是人,连‘把人类性欲这口深不见底的井变成大堆的钱’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这是他的话,不是我说的。他喜欢用第一次上镜的、正在放春假的女大学生,因为她们不知道自己该拿多少报酬。她们当中有很多人会为了免费的饮料和T恤,签一份法律文件,在片子里露面。他还有性瘾问题。随便什么金发碧眼而且智商低于70的东西,肯都会把他的家伙给插进去。”

我不知道对此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是个十足的浑蛋,但他懂得什么才叫作旅游。我把这间房记到他开在这里的账户上了,这个蠢货。所以小冰箱里的东西你尽管吃、尽管喝。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去拿件浴袍。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吧。要是你愿意,就用那边那只看上去很贵的落地花瓶砸烂这台超级大电视机吧,像个摇滚明星一样纵情狂欢吧。”

我微微抬了抬眉毛,因为不满,又或许是因为同情。

她冲着我笑了,可那是伤心的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我应道,忽然为这个女人感到难过,她可以住在奢华的酒店里,因为她嫁给了一个拍色情片的男人。虽然我对你情我愿的成年人关起门来一起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波西娅的神情却告诉我,她的肯并不是一个好心的色情片制作人。或许我当老师的时候,本该多讲一些女作家才对?或许我本该强调,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有多么重要,就像弗吉尼亚·伍尔芙(63)暗示过的那样?

“那你喜欢这个地方吗?”她问道,没有再追问我。

“这里漂亮极了。”

“饿吗?”

我点点头,不久之后我们便吃上了送到房间里的食物——特大份的龙虾沙拉、冰镇的雷司令甜葡萄酒,还有胡萝卜蛋糕当点心——就在我们那间看得见中央公园的私人餐厅里。

波西娅似乎是开车累了。她不大说话,用叉子翻来覆去搅着食物,却也并没有吃。

“我真的开始担心你了,”我说,“这样讲很奇怪,因为按理说应该是你在救我。”

她抬起头:“为什么你要担心我?”

“因为这次旅行不会像你所期待的那样结束。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很浪漫,一种美妙的柏拉图式的浪漫。从前的学生在多年之后衣锦还乡,拯救那个头发花白、历经苦难、放弃了希望的老师——很有诗意,但这完全不是真实的生活。”

“然而我们还是到了这里。”她回答,自信得过头。

“听着,我不会为了你假装,好让你夺走我剩下所有的力量,然后继续相信着童话故事生活下去。我不会撒谎的。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戴上面具了——就算是曾经的学生也不行。我真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