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家宅精灵_1968年春(第14/18页)

“还是要改的!安德烈森,安德森,不一样。”

“随便你说,”佩姬说,“他很可爱。”

费伊回到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要不要交男朋友。她坐在床上。没怎么睡觉,稍微哭了一会儿。说来奇怪,到了第二天早晨,她觉得她确实挺喜欢亨利的。她说服自己相信她一直很喜欢他的外形。他结实的中后卫体形。他安静的性格。说不定她早就喜欢上了他。来到学校,他似乎不一样了,变得更健壮、活泼和英俊了。她不知道佩姬也去和他说了相同的话。一整天缠着他,转弯抹角地说有个女孩喜欢他。然后揭开谜底:费伊。那天他来到学校,看见费伊,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从没发现她如此美丽。如此优雅和率真。大大的圆眼镜挡住了一双多么锐利的眼睛啊!

没过多久,他们开始约会。

爱情就是这个样子,此刻的费伊心想。自私和傲慢。我们爱别人,因为别人爱我们。其实是自恋。最好看清楚这个事实,而不是让命运或宿命之类的抽象概念把水搅浑。说到底,佩姬当时可以选择学校里的任何一个男孩。

今晚坐在河岸上,这些念头从她的脑海里疾驰而过,她相信亨利带她来这里是为了道歉。自从毕业舞会后在操场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一直有点缩手缩脚的。他们也谈论过,但都语焉不详。他们不会说任何具体的过程:“对不起,我那个什么……你知道的。”他说,费伊为他感到难过,为他提起这个话题时竟然这么笨口拙舌和羞愧难当感到难过。他懊丧和后悔得让人讨厌。送她回家,帮她拿书包,落后她一步,垂着头,买更多的花和糖果送她。有时候碰到自怜自艾发作,他会说什么“上帝啊,我可真傻!”或者请她去看电影,但还没等她接受,他就会说什么“当然了,假如你还愿意和我好”。

一切都是随意选定的。假如费伊上的是另一所学校,假如她的父母搬走了,假如佩姬·沃森那天请了病假,假如她选的是另一个男孩,等等等等。一千个因素的排列组合,一百万种可能性,几乎每一个结局都不是费伊和亨利此时此刻坐在沙地上。

今晚亨利的神经格外紧张,他不停攥紧拳头又放开,扒拉泥土,朝河水扔石块。她拿着一瓶可口可乐小口小口地喝,等待亨利开口。他的计划是带费伊单独来河岸边,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就不知道了。于是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努力排解紧张情绪。他在沙地里前后晃动身体,拍打面前的什么虫子,硬邦邦地坐在那儿,活像一匹紧张的大马。他的痛苦让费伊生气。她继续喝可口可乐。

今晚的河水散发着鱼腥味,潮湿难闻的臭味有点像腐坏的牛奶加氨水。费伊想起有一次和父亲划着小船来河上。他向女儿演示该怎么钓鱼。钓鱼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渔民。在挪威,这是他的工作。但费伊对钓鱼毫无兴趣,连把小虫穿在鱼钩上都哭个不停,小虫绕着她的手指蠕动,刺破虫子时棕色的黏液会一下子喷出来。

此刻的亨利让她想起那条小虫:即将爆炸。

两个人望着夜色、氮肥厂的蓝色火苗、月亮、水面上破碎四散的反光。约百米外的河水里漂着一个瓶子。一只虫子嗡嗡飞过她的面颊。波浪有节奏地拍打河岸,他们在寂静中坐得越久,费伊就越是觉得密西西比河在呼吸:时而收缩,时而舒张,时而浪起,时而浪落,河水退去时爱抚着石块。

亨利终于转向她,开口说道:“哎,听我说。我想请你做一件事情。”

“好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他说,“能不能请你这么做。”

“尽管说吧。”她说,扭头望向他,看见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久没正眼看他了——多久?整个晚上?她一直在逃避他的视线,为他感到尴尬,有点讨厌他,此刻她发现亨利阴郁地皱眉瞪着她。

“我想……”他说,但停下了。他没说完这句话,而是飞快地凑近费伊,亲吻她。

使劲儿亲吻她。

就像那天晚上在操场上那样,费伊吃了一惊——被他突如其来的味道,他忽然迫近的温暖身体,捧住她面颊的双手的油腻气味。他的强硬态度让她吃惊,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舌头不容分说地穿过她的双唇。他亲吻得像在打仗。她向后倒在沙地上,他伏在她身上,趴在她身上,依然捧着她的脸,肆意地亲吻她。他并不粗鲁,但占主导地位,咄咄逼人。费伊的第一个反应是退缩。但亨利抱紧她,用他的身体按住她。他们的门牙彼此碰撞,但他不为所动。她从未感觉到过亨利是个如此强壮和蛮横的男人。她在他的重压下无法动弹,但她忽然有了另外一些冲动——她觉得冷,装了一肚子可乐,需要打嗝。她需要挣脱束缚和逃跑。

就在这时,亨利停下来,他向后退了十几厘米,看着她的眼睛。费伊看得分明,亨利非常痛苦。他的脸皱成几个死结。他盯着费伊,绝望地瞪大了恳求的双眼。他在等待费伊反抗。等待她说不。费伊正要说不,但及时阻止了自己。后来,深夜里,在今晚的事情结束后,在亨利开车送她回家之后,她躺在床上直到天亮,回想整件事的时候,最让她困惑的莫过于现在这个时刻:她有机会逃跑,却留了下来。

她没有说不。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盯着亨利的双眼。也许,但她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也许她甚至点了点头:好的。

于是亨利继续下去,刚才的劲头全回来了。他亲吻费伊,舔她的耳朵,咬她的脖子。他的手向下摸,伸到两人之间,她听见几件东西被解开的声音:皮带扣,皮带,拉链。

“闭上眼睛。”他说。

“亨利。”

“求求你。闭上眼睛。假装你在睡觉。”

她再次望着他,他的脸就在十几厘米之外,闭着眼睛。某种东西,某种难以描述的欲望,燃烧着他。“求你了。”他说。他抓住费伊的手,引着她的手向下摸。费伊想抽出那只手,但几乎没有用力,反抗得非常微弱,最后他又说“求你了”,手上的力气变大了一点,她放松肌肉,让亨利做他想做的事情。他脱掉长裤,引着她的手走完剩下那段路,伸进内裤里面。她碰到亨利的时候,他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