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 去杠杆化_2011年夏末(第9/16页)
“盖伊·佩里温克尔,演化的巅峰。”
“我明白你是想挖苦我,但巅峰这种词在演化的语境中毫无意义。请记住,演化不涉及价值判断。重点不在于谁最优秀,而在于谁生存了下来。我猜你来是为了谈你母亲?”
“对。”
“她最近在哪儿?”
“挪威。”
佩里温克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消化这个事实。
“哇。”他最后说。
“挪威北部,”萨缪尔说,“全世界最顶上的地方。”
“我没话说了,算是我的破天荒第一次。”
“她要你告诉我真相。”
“哪件事的?”
“所有的。”
“我表示深切的怀疑。”
“关于你和她。”
“母亲的有些事情,怎么说呢?孩子是有权不知道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
“我深切怀疑的是,她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
“她的原话,‘所有的’,她就是这么说的。”
“对,但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吗?因为有些事情——”
“你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你们是情人。”
“我说的就是这个!有些细节,有些和性爱相关的事情——”
“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求你了。”
“有些,怎么说呢?低俗的细节,希望你能原谅我略过不提,你我肯定都同意我们应该避免彼此的尴尬。”
“你和我母亲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在芝加哥。对不对?”
“对。”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老掉牙的故事。”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认识她?”
“她是新生,我是反文化英雄。当时我用的是另一个名字,塞巴斯蒂安。很性感,对吧?比盖伊强多了。一个反文化英雄可不能叫盖伊。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总而言之,你母亲算是迷上了我。事情就发生了呗。而我,是啊,我也爱上了她。她很酷。甜美,聪明,有激情,完全没兴趣吸引别人的注意,在我当时的社交圈里实在太稀奇了,因为我那些朋友连穿衣打扮都带着快看我的潜台词。费伊从来不感兴趣,让人耳目一新。总而言之,我出版一份名叫《芝加哥自由之声》的报纸。所有的狂热年轻人都读它。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像是1960年代末的互联网流行热点。”
“会被这种事情吸引,听起来不像我母亲。”
“那份报纸非常有影响力。说真的。每一期都能在芝加哥历史博物馆读到。你必须戴上白手套才能摸原件。也可以用缩微胶片机查阅,全都存档和胶片化了。”
“我母亲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她为什么会参与抗议活动呢?”
“她也不想的。怎么说呢,她更像是被别人一把推进去的。你知道缩微胶片是什么吧?还是说你太年轻,不知道那是什么?小小的黑白胶卷,插进一台往外吹热风的机器,每次翻页就会发出铿啷一声。非常模拟时代。”
“她被人一把推了进去,是因为你吗?”
“我、艾丽丝还有那个牵扯进来的警察。那家伙有严重的嫉妒心理。”
“布朗法官。”
“对。再次遇到他真是出人意料。1968年他是警察,我认为他非常想杀死你母亲。”
“因为他认为她和艾丽丝有私情,而艾丽丝是他爱的那个人。”
“正确!连主动和被动的关系都说得完全正确。恭喜恭喜。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给我说说1988年。那是二十年以后,你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你父亲和你。她去了哪儿?告诉我。”
“不知道。她去芝加哥生活了?她那套小公寓?”
“再仔细想一想,”佩里温克尔说,他在座位上俯身向前,双手互握,搁在办公桌上,“前一秒你母亲在大学里,抗议活动那搏动的心脏里,下一秒她嫁给了你父亲,一个冷冻食品销售员,过上了安稳的城郊生活。她经历了那么多的刺激、禁药和性爱——具体细节我就不展开说了——你想象一下她会有什么感觉。她没有选择的道路,她本可以过上的生活,在这些东西开始吞噬她的内心之前,她能乖乖地当多久的家庭主妇?”
“她来找你了?”
“她来找我了,盖伊·佩里温克尔,反文化英雄。”他摊开双臂,像是在等待拥抱。
“她为了你而抛弃我父亲?”
“你母亲这种人呢?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待不安稳。事实上,她抛弃你父亲并不是为了我。她抛弃你父亲是因为逃跑就是她的本性。”
“所以她也抛弃了你。”
“也没那么夸张,但确实如此。她倒是吼了几嗓子,表达了一些厌恶。她说我放弃了我的原则。但那是1980年代。那会儿我在挣钱,所有人都在挣钱。她想要书本和诗歌的生活,但那并不是我的,怎么说呢,职业路线?她想再一次活得像个激进分子,因为上次她搞砸了。我说,你也该长大了。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觉得我需要坐下了。”
“坐我的椅子。”佩里温克尔站起来,走到窗口向外看。
萨缪尔坐下,揉着太阳穴,此刻的感觉像是偏头痛或宿醉或脑震荡。
“底下的鼓声像是即兴和混乱的,”佩里温克尔说,“但实际上在循环。你需要等足够长的时间,然后就能听见它在重复了。”
萨缪尔对这些新信息的感觉暂时只有麻木。他估计很快就会体验到一些剧烈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只能想象母亲一点一滴积蓄勇气逃往纽约,但到了纽约后没多久幻想就破灭了。他想象母亲这么做,为她感觉悲哀。他们母子确实很像。
“所以我那本丰厚的书约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巧合。”
“你母亲在网上挖掘了一下,”佩里温克尔说,“发现你是个作家,或者说想当作家。她打电话给我,请我帮忙。我觉得我至少欠她这个人情。”
“上帝啊。”
“戳破了你的肥皂泡,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