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13/28页)
随之而来的那个夜晚,康秀拉拔出了月经棉塞站在我的浴室里,一个膝盖微屈着靠近另一个膝盖,仿佛曼特尼亚(26)的圣塞巴斯蒂安,我看见血从她的两腿间往下滴。这令人震颤吗?我感到快意吗?我被迷住了吗?是的,不过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像个男孩。我已经准备向她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而当她不知羞耻地同意时,我再次以吓唬自己而告终。似乎什么也无法干——假如我不想在她那异域情调的淡然置之态度面前感到无地自容的话——除了跪下来将她舔干净外。她对此不置一词,任其发生。把我当成一个更小的男孩。一个人不可能有的个性。这样的人很傻。成为任何人都是不可避免的喜剧。每次新的过分行为都会使我更加虚弱——但是一个难以满足的男人能干些什么呢?
她脸上的表情?我在她脚下。我匍匐在地板上。我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肉体里,像一个正在吮乳的婴儿的脸,所以我一点也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告诉你,我认为她并没有受到恫吓。康秀拉没有什么难以抑制的新情绪要克服。一旦我们经过了作为情人的初始阶段,她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接受我因她的赤身裸体对我的撩拨所做的一切。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像乔治·奥希恩那样的已婚男人竟然在早上八点钟在大庭广众中与一位穿着衣服的年轻女人接吻——那对于康秀拉来说是秩序混乱。但是像我们这样子呢?这不过是一种新奇的消遣娱乐。这对于她来说是她轻松展示的肉体之魅力。当然,受到跪着的这位文化名人的注目不能不说是件让她感到重要的事。康秀拉一生都对男孩有吸引力,她一生都蒙全家人钟爱,一生都受她父亲崇拜,所以冷静沉着、从容不迫,像雕塑般镇定自若是她本能地采用的表演方式。康秀拉不知怎么避免了这种几乎人皆有之的笨拙。
那是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星期五晚上卡罗琳直接从机场到我这里,星期六早上我坐在餐桌边,正在吃早饭,这时她裹着我的浴衣从浴室冲进厨房,手里拿着一条半包在卫生纸里沾满血渍的月经棉塞。她先是拿给我看,然后朝我扔过来。“你在跟其他女人上床。给我说实话,”卡罗琳嚷嚷,“然后我就走。我不喜欢这样。我以前的两个丈夫和其他女人上床。我那时就不喜欢这样,现在也不喜欢这样。尤其和你在一起时。你和我有现在这种关系——而你又做出这种事来。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用像夫妻那样和恋人那样地过性生活——而你又做出这种事来。像我这样的人不是很多的,大卫。我对你感兴趣的东西同样有兴趣。我明白你所明白的一切。和谐的享乐主义。我可是万里挑一、无与伦比的,傻瓜——你怎么就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呢?”她说这番话时不像一个历史赋予其绝对权力的愤怒的妻子,而像一个闻名遐迩的交际花,出于无可争辩的性爱优势。她有权这么做:大多数人都是和那些糟糕透顶的人上床睡觉的——卡罗琳只和最优秀的人。不,她不是愤怒;她觉得受辱和丢脸。她那充沛的性能力又一次受到一个卑鄙而难以满足的男人的轻视。她说:“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想知道真相,之后你将再也见不到我。”
我竭力保持镇静,只露出了一丝惊讶,我问道:“你从哪儿发现的?”月经棉塞就放在厨房的餐桌上,在黄油碟和茶壶中间。“在浴室里。在垃圾箱里。”“唔,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那儿。”“你为什么不把它涂在硬面包圈上吃掉呢?”卡罗琳建议道。作为回答,我所说的是:“我会非常乐意的,假如那样做会让你高兴的话。不过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我想我在吃之前应该弄清楚这是谁的东西。”“我不能忍受这种事,大卫。这令我恼怒不已。”“有了,我想起来了,”我说道,“我的朋友乔治有一把这套房子的钥匙。他得了普利策奖,他朗诵作品,他在新学校教课,他经常遇到女人、女孩,他和他遇到的任何人睡觉,很显然,由于他不能带她们回家,家里有妻子和四个孩子,由于要在纽约找一间旅馆房间是不可能的,由于他总是缺钱用,由于那些女人都是已婚的,很多是已婚的,他不能带她们去她们家里,”——我所说的每句话,到目前为止都是事实——“他有时带她们来这里。”
刚才这句话就不是事实了。这是一个经久耐用的谎言,我曾经用同样的谎言挽救了自己,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某件女人用的私人物品,足以证明我的罪恶——尽管无可否认地,从来不曾有哪一件像月经棉塞这样原始——被发现或疏忽或有意地留在了我这里。平庸的好色之徒的经久耐用的谎言。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这么说,”卡罗琳说道,“乔治在你的床上和所有那些女人睡觉。”“不是所有的。但是有一些,是的。他睡客房里的床。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婚姻不太美满。他使我想起了没有离婚时的我自己。只有在越轨的时候乔治才让人觉得纯洁。他顺从的一面令人觉得恶心。我怎么能拒绝他呢?”“你说得未免太详细了点,大卫。你说得未免太有条理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是如此,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全,一切都是刻意为之——”“行了,光这一点就该使你相信了吧——”“有人来过这里,大卫。”“没有人,”我说,“不是和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谁的月经棉塞。”当下局势激烈紧张,但是通过直截了当地当着她的面撒谎,我终于得救。而且幸运的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她是后来才离开我的,应我的要求。
对不起,我得接个电话。我必须得接。对不……
对不起离开了那么久。这甚至不是我要等的电话。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在这里,但那是我儿子的电话。他来电话告诉我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所说的话还是让他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并确认一下我是否收到了他写来的充满怒气的信。
嘿,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之间会相安无事,他甚至在没有任何人怂恿的情况下就已开始恨我也说不定哩。我知道这是一次艰难的脱身,而且我知道我只能自己一个人逃跑。假如我带着他一起逃离,即使可能脱身,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当时已经八岁了,而带着他我就不可能过上我想过的生活。我不得不出卖他,因此我不能得到他的宽恕而且永远不会得到宽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