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12/28页)

我没有找到我的人生之路,因为我出生在森林里,由野兽抚养长大,因此自由是必然的。我并非天生聪明地知道这一切。我也缺乏公开地干我想干的事的权力。坐在你对面的这个男人不是在一九五六年结婚的那个男人。要获得一种有关一个人人生自主范围的自信想法,你所需要的建议无处可寻,至少在我的小世界里找不到,这就是为什么在一九五六年结婚生子即便对于我来说也是必须要做的自然之事。

在我长大成人的岁月里,人们在性王国里还不是自由民。人们是从二楼窗口进屋的窃贼。人们是性王国里的窃贼。你“逮住”了一种感觉。你偷走了性。你勾引、你乞求、你奉承、你坚决要求——一切性都必须得努力才能得到,要违背女孩子的价值观念,假如不是违背她的意志的话。这一系列的规则是你得把你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这就是人们教育她该怎样保持贞操的奇迹。认为一个普通女孩应该无需没完没了的强求就主动地打破常规并发生性行为的想法说不定会把我弄糊涂的。因为两性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会认为自己与生俱来就有纵欲的权利。不得而知。如果她为你所倾倒,她或许会同意你对她实施手淫的——即用你的手作为插入之物——但是认为有人无需经过心理围攻,锲而不舍的、偏执狂般的韧劲和劝诫就会同意一切,那是绝不可能的。当然,除了凭借超人的毅力外,没有办法可以对她实施口交。我在大学四年里有过一次口交。那是你可以做的一切。在卡茨基尔山的小乡镇,我们家开了一家度假旅馆,而四十年代我已经成人,要在这里发生两厢情愿的性关系,除了和妓女便是和生活中大部分时间与你在一起而且人人都认为你将和她结婚的女孩。而在那里你付出了代价,因为通常情况下你确实与她结了婚。

我的父母?他们是父母。说真的,我受到的教育是情绪化的。我父亲在我母亲的催促下最终不得不和我讨论性问题时,我已经十六岁,时在一九四六年,他那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的样子让我感到厌恶,这个彬彬有礼的人一八九八年出生在下东区的一套租用公房里。他主要想告诉我的是那个时代和蔼可亲的犹太父亲通常说的一番话:“你是一个桃子,你是一枚李子,你会毁了你的一生……”当然,他不知道我已经从镇上一个人人都可以上的放荡女孩身上染上了花柳病。在那遥远的过去,父母们能做的也就如此而已。

瞧,异性恋的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就像牧师步入教堂一样:他们都是发誓要禁欲,只是似乎要过了三年、四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才知道禁欲是什么。普通婚姻的本质对于一名男性异性恋者来说——考虑男性异性恋者的性优势——其令人窒息的程度不亚于男同性恋者或女同性恋者。尽管现在甚至连同性恋者也想结婚。教堂婚礼。二三百人到场见证。他们等着瞧那首先使他们成为同性恋者的性欲接着会发生什么情况。我希望从那些家伙身上知道更多的东西,但是最终表明他们也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尽管我怀疑这与艾滋病有关。“避孕套的兴衰”是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性故事。避孕套重新出现。和避孕套一起回归的还有在六十年代被压制的一切。戴着套子做爱与不戴套子做爱,男人会更喜爱哪一种呢?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这个时代,消化器官要争取获得性器官那样的优势的原因了。迫切需要黏膜。为了避免使用避孕套,他们不得不找一个固定的伴侣,所以他们就结婚了。同性恋者是好战的:他们想结婚并且他们公开地想参军入伍。我所憎恨的两件事。因为同样的理由:这两者都有严格管制。

最后一个认真对待这些事情的人是约翰·弥尔顿,三百五十年前的事。是否读过他关于离婚的小册子?当时,这些小册子使他树敌不少。这些小册子就在这里,放在我的书堆里,书页空白处写满了六十年代做的注释。“我们的救世主就这样为我们打开了这扇危险而意外的婚姻之门吗?它像一扇死亡之门把我们关在外面。”不,男人什么都不懂——或者愿意装作他们什么都不懂——对于他们不幸陷入的婚姻的残酷和悲怆。他们最多不过淡泊地认为:是的,我知道在这场婚姻中我迟早会放弃性要求的,但放弃是为了获取更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抛弃了什么吗?为了禁欲,为了过没有性的生活,那么你将怎样面对失败、妥协和挫折呢?通过挣更多的钱,挣到尽可能多的钱吗?通过生育尽可能多的孩子吗?也许可以,但这与另一件事全然不同。因为另一件事与你的身体状况有关,与生和死的肉体有关。因为只有在性交时,你才能彻底地,或许是暂时地向生活中你不喜欢的和击败你的一切报仇雪恨。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是十分纯洁地活着而且你自己也是纯洁的。堕落的不是性——而是其他。性不只是肉体的摩擦、浅薄的玩笑。性还是对死亡的报复。别忘了死亡。千万别忘了它。是的,性也受制于死亡的力量。我清楚地知道受制约的情形。不过请告诉我,什么力量更强大呢?

无论怎么说,卡罗琳·里昂斯,在将近二十五年后比以前重了三十五磅。我以前喜欢她原有的身材,但不久我就喜欢上了她的新身材,那硕大的纪念碑式的臀部支撑着她那苗条的躯体。我让它来激发我的灵感,仿佛我就是加斯东·拉歇兹(25)。她那肥硕的臀部和粗壮的大腿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她纯粹是个女人。而她在我身下的扭动,她兴奋时的敏锐,引发了另一个充满田园意味的比喻:耕种一块缓缓起伏的田地。读大学时的卡罗琳是你授以花粉的鲜花,四十五岁的卡罗琳则是你耕种的田地。柔软的老上半身和结实的新下半身之间的大小差异又激起了我对她整体感觉上动人心魄的紧张感。她对于我而言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混合体:在课堂上毫不犹豫地举手回答问题的聪明、易激动、大胆的先锋;身着吉卜赛男装、外表漂亮的持不同政见者,珍妮·怀亚特最通情达理的好朋友,一九六五年时她就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到了中年她成了一名精明果断的经商者,充满了打败你的潜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师生间娇弱不堪的激情不再注入眼下许可的一时欢娱中,你也许会认为我们的频频相会将使怀旧的魅力丧失殆尽。但是一年已过,这一切并没有发生。由于轻松自在、心态平和仿佛两个老队友玩在一起的那种身体上的彼此信任;由于卡罗琳的现实态度——一个有较高学历的中上阶层女孩的浪漫想法被强加上了成年人受辱的分寸感——我获得了许多报酬,而这是不可能在康秀拉胸脯上做些狂热举动所能得到的。我们在床上度过的和谐相处、讲究实际的许多夜晚——通过手机匆匆安排好一切,因为每次卡罗琳因公出差,飞机在肯尼迪机场降落总是很仓促——如今成了我和康秀拉交往之前所有自信中的唯一一点。既然已经证明卡罗琳是个女人而且性生活节制,她那么可靠地给了我直接的满足,我不再会要求更多。我们俩都得到了我们想要得到的。这是共同投资的行为,我们的性伙伴关系,使我们双方都获益,而且这一共同投资行为具有卡罗琳干脆利落的经营方式的强烈色彩。这里快乐和均衡得到了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