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8/28页)
你最终失去了康秀拉这样的女孩,在任何地方这都会发生在你身上,在你曾和她一起待过的所有地方。她消失的时候,场面有些异乎寻常,你明明记得她在那儿,你看到她和你在一起时那个地方没有你却有她,但那个二十五岁的男孩出现时你已不再和她在一起了。你想象她穿着好看的短裙子大踏步地走来。向你走过来。阿佛洛狄特(12)。接着她走过你身边,她消失了,而色情电影自转着失去了控制。
我问她男朋友的事(我知道这一切有什么好处呢?),要她告诉我在我之前跟多少人睡过觉、什么时候开始和人睡觉的、她是否曾和另一个女孩或同时和两个男孩一起睡过觉(或和马、鹦鹉、猴子睡过觉),而她当时告诉我她只有过五个男朋友。她长得如此迷人,穿着又如此体面、漂亮,而这样的一个当代女性,竟只有过相对较少的五个男友。这是富裕而规矩的古巴家庭(如果她讲的是真话)产生的约束作用。而最后那个男友是个愚蠢的同学,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干她,他只顾自己达到性高潮。这是个愚蠢的老故事。不是个爱女人的男人。
顺便说一下,她在男女风化问题上言行不一,没有定见。我记得那时候诗人乔治·奥希恩,一个一辈子都和同一个女人保持婚姻关系的男人,有一个女朋友是康秀拉的邻居,他竟在闹市区的一家咖啡馆里和他的女友一起吃早饭,康秀拉看到了他,心里感到很沮丧。她从放在我床边桌子上他新出的一本书的封底照片上认出了他,她知道我认识他。那天晚上她来我这里。“我看到了你的朋友。他今天早上八点钟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在一家饭店里,他当时正和她接吻——而他是个已婚男人。”她在说这些事情时听上去是那么陈腐不堪,而她在和一个比她大三十八岁的男人发生关系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不顾一切陈规陋习的勇气。从她内心的反复无常以及有时的茫然无知来看,她有上述表现是难免的;不管怎么说,她身上发生了某种特别的变化,一种暂时的难以预见的巨大变化满足了她的虚荣和自信,尽管很有趣,但似乎并没有(像我那样)使她彻底变了个样。
在回答我的一次质问时,康秀拉告诉我,她中学时的一个男友很想观看她来月经的过程。每逢她开始来月经了,她就得叫他来,而他则一召即来,她站在那儿,他则看着血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滴在地板上。“你来月经给他看?”我问道。“是的。”“但是你的家人,你那传统的家庭怎么办?你那时十五岁,夏日晚上八点钟后你不能待在外面,而你竟然做那事给他看?你外婆可是公爵夫人呢,”我说,“她喜欢她的念珠,而你竟然做那事给人看?”“我已不止十五岁。我那时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我明白了。那就可以理解了。你们多久干一回那事?”“每次我来月经时。每个月。”她告诉我。“那男孩是谁?我以为男孩子甚至是不能进入你的房间的。他那时是谁?他现在又是谁?”
一个交际场上可以被接受的小男孩。也是古巴人。卡洛斯·阿隆索。一个举止得体、品貌俱佳的小伙子,她告诉我,他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开车到门口接她,他从来不在车道的边栏按喇叭叫她,他会走进家里和她父母相见,坐在他们身边,他是个沉默拘谨的男孩,出身良好,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就像她自己的家人一样,他的家人都很尊敬父亲,人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人人都会两种语言,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乡村俱乐部,他们看《每日新闻报》和《卑尔根纪事》,他们喜欢里根,喜欢布什,憎恨肯尼迪,富裕的新泽西古巴移民,路易十四国王治下的右翼人士,卡洛斯打电话给她说:我不在时不要来月经。
想象一下吧!放学后,郊区的卑尔根县,浴室里,他们两个人被她的排泄之谜吓得呆若木鸡,仿佛他们是亚当和夏娃。因为卡洛斯也被迷住了。他也知道她是件艺术品,这个幸运珍贵的女人是一件艺术品。古典艺术,古典式的美人,但是活生生的,而对活生生的美人的审美反应是什么呢,同学们?欲望。是的,卡洛斯是她的镜子。男人向来就是她的镜子。他们甚至想观看她来月经。她是男人们无法避开的女魔。她身着端庄得体的古巴传统服装,显得很有文化,但是她允许他人看她来月经是因为她的虚荣。她的许可是因为她照着镜子说:“一定还要有人来看看这一切。”
“打电话给我,”我对她说,“你开始来月经时。我要你来这儿。我也要看。”
也要看。这是多么露骨的嫉妒心理啊,多么狂热的欲望啊——由此引发了近乎灾难般的事情。
因为那一年,我还同时与一个十分迷人、十分强壮、十分可靠的女人有着暧昧关系,没有残疾的伤痕,没有恶习,也没有任性的想法,有洞察一切的领悟能力,各方面都很可靠,一点也不会讽刺人,因而连哪怕一点点的诙谐也没有,但却是一个性感、老练、体贴的情人。她叫卡罗琳·里昂斯。很多年前,早在六十年代中期,她也曾是我的学生。然而,在其间的几十年里,我们中谁也没有去找过对方,因此当卡罗琳有天早上走路去上班,我们在大街上邂逅时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仿佛像世界大战般的巨大灾难(而不是她前往加利福尼亚去上法律学校)把我们分开了二十四年似的。我们俩都说对方看上去很不错,大笑着回忆起有一天晚上在我办公室里的疯狂,当时她十九岁,我们还说起以往各种令人感动的事情,当时就约定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顿饭。
卡罗琳依然很漂亮,宽阔的面颊洋溢着喜悦,虽然浅灰色眼睛下大大的眼窝如今已轻薄如纸且憔悴不堪。之所以如此,我认为并不是因为她长期失眠,而是因为那聚合在一起的诸多失意,这些失意对于四十多岁的职业妇女来说是相当普遍的,她们的晚餐多半是由一位外来移民装在塑料袋里送到她们在曼哈顿的公寓门口的。和以前相比,她发福了。两次离异,没有小孩,有一份要求很高薪水也高的工作,需要经常跑国外。这一切使她的体重增加了三十五磅,所以我们上床时,她低声说道:“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回答道:“你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吗?”关于那一点,我们不再说什么。
读大学本科时,卡罗琳和一个校园暴乱煽动者同住一室,一个极富个人魅力的六十年代的暴乱领袖,类似艾比·霍夫曼(13)一样的人物,她的名字叫珍妮·怀亚特,来自曼哈塞特,她写了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毕业论文交给我,题目是“在图书馆里堕落的一百种方法”。我引用文章开头的一句话:“在图书馆里口交正是其本质所在,神圣的越轨,校园里的安魂弥撒。”珍妮的体重大约有一百磅,身高最多不过五英尺,真那样的话,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个子,仿佛你可以把她举起来任意抛出,而且她还是校园里头号下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