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44/59页)
喷出的水花飘到了她的脸上,孩子们把水龙头对准了她的大腿。她担心弄湿了她的盒子,于是拿着盒子跑过了那条小路,来到前廊。哈里正坐在他家台阶上读报纸。她打开盒子,拿出笔记本。但很难把心思集中在她想要写下的那首歌曲上。哈里朝她的方向张望着,她没法思考。
她和哈里最近聊过很多事情。几乎每一天,他们放学回家都一起走。他们谈到了上帝。有时候,她夜里醒来,为他们说过的话不寒而栗。哈里是个泛神论者。那也是一种宗教,和浸礼会教友、天主教徒或犹太教徒是一样的。哈里相信,在你死去并被埋葬之后,你变成了植物、火、土、云和水。要花几千年的时间,最后你才能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他说,这比做一个天使要强点儿。不管怎么说,总归比什么都不是要强点儿。
哈里把报纸扔进了他家的门厅里,然后走了过来。“天气像夏天一样热,”他说,“才三月呢。”
“是啊。我希望我们能去游泳呢。”
“要是有游泳的地方,我们准会去。”
“没有游泳的地方,除非是乡村俱乐部的游泳池。”
“我真想干点儿什么——离开这儿,去个什么地方。”
“我也是,”她说,“等等!我知道一个地方。它在镇外大约十五英里的乡下。它是树林里一条又深又宽的小河。夏天的时候,女童子军在那儿有一个营地。去年有一回,韦尔斯太太带我、乔治、皮特和萨克去那儿游过泳。”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弄到自行车,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每个月有一个礼拜天我休假。”
“我们骑车去,在那儿野餐。”米克说。
“好,我来借自行车。”
到了他上班的时间。她目送着他走上大街。他挥了挥手。在这个街区的半道上,有一棵枝桠很低的月桂树。哈里纵身一个跑跳,抓住一棵树桠,做起了引体向上。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他们确实是真正的好朋友。而且,他很英俊。明天她会借来黑兹尔的那条蓝色项链,穿上丝绸裙子。他们会带上果冻三明治和蜜桃汽水作午餐。或许,哈里会带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他们家吃正统的犹太食物。她目送着他,直至他转过街角。有一点倒是真的,他已经出落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
在乡下的哈里不同于那个坐在屋后台阶上读报纸和琢磨希特勒的哈里。他们一大早就动身了。他借来的自行车是男孩子骑的那种——两腿之间有根横档。他们用皮带把午餐和游泳衣跟挡泥板捆在一起,九点前出发了。早晨天气闷热,阳光灿烂。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骑出镇子很远,上了一条红色的黏土路。田野明媚,绿意盎然,空气中飘荡着强烈的松树气味。哈里一路上非常兴奋地说着话。暖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她嘴里干巴巴的,有些饿了。
“看到山上那幢房子吗?我们停下来,弄点儿水喝。”
“不,我们最好坚持一下,井水会让你得伤寒病的。”
“我已经得过伤寒病了。我得过肺炎,摔断过腿,还感染到了脚。”
“我记得。”
“是啊,”米克说,“我和比尔患上伤寒热的时候一直待在前屋,皮特·韦尔斯总是捏着鼻子从人行道上跑过,仰头望着窗户。比尔很难堪。我头发都掉光了,成了个秃瓢。”
“我敢打赌,我们离镇子至少十英里了。我们已经骑了一个半小时——还骑得很快。”
“我确实渴了,”米克说,“而且饿了。你那个午餐包里装了啥?”
“冷猪肝布丁、鸡肉沙拉三明治和馅饼。”
“真是一顿很棒的野餐。”她对自己带来的东西感到羞愧,“我带了两个煮熟的鸡蛋——已经填了馅——分开的两小袋盐和胡椒粉。还有三明治——黑莓果冻加黄油,都用油纸包着。还有纸巾。”
“我没打算让你带任何东西,”哈里说,“我妈妈准备了我们两个人的午饭。毕竟是我邀你出来。我们马上就去一家商店买点儿冷饮。”
他们又骑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那家加油站商店。哈里支好自行车,她在他前面进了商店。从刺眼的强光里走进来,店里显得很暗。货架上堆满了一块块白肉、一桶桶食油和一袋袋玉米粉。苍蝇围着柜台上一个黏糊糊的装着散糖的大瓶子嗡嗡叫。
“有啥喝的?”哈里问。
店老板开始向他们一一报着饮料名称。米克打开冰柜,看了看里面。她的手在冷水中感觉得很舒服。“我要一瓶巧克力蜜桃汽水。你们这儿有吗?”
“和她一样,”哈里说,“来两瓶。”
“不,等一下。这儿有冰啤酒。我要一瓶冰啤酒,要是你能这么高规格招待我的话。”
哈里也给自己要了一瓶。他认为,二十岁以下的人喝酒都是一宗罪——不过,没准他只是突然想表现得够朋友。刚喝完第一口,他便做出一副苦脸。他们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米克的两条腿累得不行,以至于腿部的肌肉跳个不停。她用手擦了擦瓶颈,吞下了冰凉的一大口。路对面有一块很大的空草地,再过去是一排松树林。松树呈现出各种各样的绿色——从明亮的黄绿,到几近黑色的墨绿。天空是炽热的蓝色。
“我喜欢啤酒,”她说,“我过去总是用面包蘸着爸爸剩下的几滴酒。我喜欢喝酒的时候舔着手里的盐。这是我有生以来自己一个人喝掉的第二瓶啤酒。”
“第一口有股酸味,但剩下的味道就很好了。”
店老板说这里离镇子十二英里。他们还有四英里的路要赶。哈里付了钱,他们走出小店,再次走进灼热的太阳底下。哈里大声说着话,一直无缘无故地哈哈大笑。
“天哪!这么热的太阳底下,啤酒让我晕晕乎乎的。但我确实感觉得很不错。”他说。
“我迫不及待地想游泳。”
路上有沙子,他们不得不竭尽全力,使劲踩踏板,以避免陷进去。哈里的衬衫被汗水湿透,紧贴着后背。他还在说个不停。路变成了红色的黏土路,沙子留在了身后。她的脑海响起了一首缓慢的黑人歌曲——波西娅的哥哥从前总是用口琴吹奏这首歌曲。她跟着歌曲的节拍踩着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