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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49/59页)

整条街都愤怒地醒来。灯亮了,睡意蒙眬的咒骂奔他而来。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怒不可遏地朝他的房门喋喋不休地叫骂。街对面一家妓院里的姑娘们从窗户里探出脑袋。

“你们这些蠢、蠢、蠢、蠢杂种。你们这些蠢、蠢、蠢、蠢——”

“闭嘴!闭嘴!”

大厅里的几个家伙正在推门:“你这头醉醺醺的公牛!等我们逮住你,你就会看到更蠢的景象。”

“外面有多少人?”杰克吼道,他把一个空酒瓶子砰地敲碎在窗台上,“上啊,每个人都上啊。上啊,所有人一起上啊。我一次解决你们三个。”

“这就对了,宝贝。”一个妓女喊道。

门被撞开了。杰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跑过一条很宽的小巷。“咴咴!咴咴!”他醉醺醺地叫喊着。他赤着脚,光着上身。一个小时后,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辛格的房间。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笑着笑着便昏昏睡去。

四月的一天早晨,他发现了一个被人谋杀的男人的尸体。一个年轻的黑人。杰克在一条距离游乐场大约三十码远的水沟里发现了他。这个黑人的喉咙被割开了,以至于脑袋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滚向后面。灼热的太阳照在他睁开的、玻璃一样的眼睛上,苍蝇在覆盖着干血的胸口上空盘旋。死者拿着一根红黄相间的带穗的棍棒,就像游乐场汉堡摊位上卖的那种。杰克俯下身子,一脸阴郁地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叫来了警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两天后,死者的家人到停尸房认领了尸体。

在阳光南方游乐场,经常有人打架和争吵。有时候,两个朋友会手挽手来到游乐场,有说有笑地喝着酒——离开之前却气呼呼地扭打在一起。杰克一直很警觉。在游乐场花里胡哨的欢乐、鲜艳明亮的灯光和懒洋洋的笑声背后,他感觉到了某种阴郁而危险的东西。

这几个头昏眼花、支离破碎的星期里,西姆斯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老人喜欢带着一个肥皂箱子和一本《圣经》,站在人群当中布道。他谈到了基督的第二次降临。他说,世界末日将是1951年10月2日。他会指出人群当中的某些醉汉,用他刺耳而疲倦的声音对他们尖叫。一旦他走进人群,站好位置,任何理由都不可能让他动摇半步。他送给杰克一本基甸国际版的《圣经》作为礼物,叫他每天晚上跪下来祈祷一个小时,把别人递给他的每一瓶啤酒或每一支香烟扔得远远的。

他们在墙壁和篱笆上争吵。杰克也开始在口袋里揣上粉笔。他写下一些简短的句子。他字斟句酌,好让路过的人驻足停留,仔细琢磨这些句子的意思。就这样一个人会惊奇。就这样一个人会思考。他还写一些篇幅很短的小册子,在大街上分发。

杰克知道,要不是因为辛格,他肯定会离开这个小镇。只有礼拜天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时,他才感到安宁。有时候,他们会一起散会儿步,或者下盘棋——但更多时候是在辛格的房间里安静地待上一天。如果他想谈话,辛格总是留心倾听。如果他整天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哑巴理解他的感觉,不会大惊小怪。在他看来,现在似乎只有辛格能帮上他。

有一个礼拜天,当他爬上楼梯时,他看到辛格的房门开着。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独自在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他听到楼梯上传来辛格的脚步声。

“我正在对你感到纳闷呢。你去哪儿了?”

辛格笑了笑。他用手帕掸了掸帽子,把它放好了。随后,他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拿出那支银铅笔,趴在壁炉架上写一张便条。

“你什么意思?”读完哑巴写的字条后,杰克问道,“谁的腿被锯掉了?”

辛格收回便条,又补上了几句。

“哈!”杰克说,“这并不让我吃惊。”

他对着便条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揉皱在手里。过去一个月的无精打采消失不见了,他紧张而不安。“哈!”他又说了一遍。

辛格装好了一壶咖啡,拿出了他的棋盘。杰克把那张便条撕碎了,用两只汗涔涔的手掌搓着。

“对这件事,我们可以做点儿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吗?”

辛格并不肯定地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这孩子,听听整个故事,你啥时候能带我去那儿?”

辛格考虑一会儿。随后,他在拍纸簿上写下了两个字:“今夜。”

杰克用手捂住嘴,开始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们可以做点儿什么。”

13

杰克和辛格在前廊里等着。当他们按下门铃时,黑乎乎的房子里并没有传出门铃的声音。杰克不耐烦地敲了敲门,鼻子紧贴着纱门。辛格站在他旁边,呆头木脑,笑意盈盈,脸颊上泛着红晕,因为他们一起喝了一瓶杜松子酒。夜晚安静而漆黑。辛格看到大厅里射出一束昏黄的光。波西娅给他们开了门。

“我相信你们没等太久吧。来的人太多,我们认为明智的做法是把门铃扯掉。两位先生把帽子给我——父亲病得很厉害。”

杰克蹑手蹑脚地跟在辛格后面,走过空荡荡的狭小大厅。在厨房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厨房里拥挤而闷热。一团火在小木炉里烧着,窗户紧闭。烟混合着一种黑人的气味。炉子里的火光是屋子里唯一的光亮。刚才在大厅里听到的低沉声音静了下来。

“两位白人先生来探望父亲,”波西娅说,“我想他这会儿或许能见你们,但我最好还是先进去看看,帮他准备一下。”

杰克用手指摸了摸他厚厚的下嘴唇。他的鼻尖上有一块栅格印,是他紧贴着纱门时留下的。“不是那样,”他说,“我是来找你哥哥谈谈。”

屋子里的黑人都站了起来。辛格示意他们重新坐下。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炉旁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一个四肢柔软灵活的黑白混血儿懒洋洋地靠着窗户。角落里的一张行军床上躺着一个没有腿的小伙子,他的裤子折叠着,用别针固定在他粗短的大腿下。

“晚上好,”杰克笨嘴笨舌地说,“你叫科普兰吗?”

男孩子把双手放在残肢上,往后缩了缩,紧贴着墙。“我叫威利。”

“宝贝,别担心,”波西娅说,“这位就是你听父亲说起过的辛格先生。另一位白人先生是布朗特先生,他是辛格先生非常要好的朋友。听说我们遇到麻烦,他们只是好心地过来探望我们。”她转向杰克,指了指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靠着窗户的那个小伙子也是我哥哥,他叫巴迪。炉子旁边的这两位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他们是马歇尔·尼科尔斯先生和约翰·罗伯茨先生。我觉得让你认识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