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采奏鸣曲(第18/25页)
“‘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哦,既然你看出来了,那就恭喜你了。除了你的所作所为像个娼妓以外,我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你打算像马车夫似的骂街,我就走。’
“‘你走吧,不过你要明白,如果你不珍惜家庭的名誉,那我也不珍惜你(见你的鬼去吧),但我要珍惜家庭的名誉。’
“‘什么,什么?’
“‘滚,看在上帝的面上,快滚!’
“她假装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或者她真的没有听懂,但是她觉得受了委屈,而且她生气了。她站起身来,但是并没有走开,而是停在房间中央。
“‘你这人的脾气简直坏透了,’她开口道,‘你这种性格就是天使也没法同你合得来。’像往常一样,她为了尽可能疼地刺伤我,便提到了我对待我妹妹的行为(是这么回事,有一次,我因为发怒,对我的妹妹说了许多无礼的话;她知道这件事使我很痛苦,就专刺我这个痛处)。‘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你的行为就不使我感到奇怪了。’她说。
“‘好哇,侮辱我,贬低我,糟蹋我,把罪责统统加到我头上。’我对自己说道,一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对于她的可怕的愤怒突然攫住了我。
“我第一次想要在肉体上来表达这种愤怒。我跳起身来,向她逼近。但是在我跳起身来的那一瞬间,我记得,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愤怒,我问自己,听任这种感情发作好吗?但我立刻又回答自己:这才好呢,这可以吓唬她一下。当时,我本来应该压住自己的怒火,可是我却促使自己的怒火上升,怒火在我心中越烧越旺,我反而觉得高兴。
“‘滚,要不我就打死你!’我走到她的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叫道。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恶狠狠的。我的样子大概很可怕,因为她吓得甚至走不动了,只是说:
“‘瓦夏,你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走开!’我更大声地咆哮起来,‘只有你才会把我逼疯。我可是不顾一切了!’
“我任凭自己的怒火发作,发火使我感到痛快,我真想做出点不同寻常的事,以示我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我非常想打她,把她打死,但是这样做不行,因此,为了出气,我从桌上顺手抓起一个镇纸,又一次大叫:‘走开!’然后就把它摔到她身边的地板上。我瞄得很准,镇纸正好落在她的身边。这时,她才从房间里走出去,但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于是我就立刻(趁她还看得见,因为我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从桌上拿起各种东西:蜡烛台呀、墨水瓶呀,把它们统统摔到地上,并继续大喊大叫:
“‘走开!滚!我可是不顾一切了!’
“她走了我立刻就不再叫喊了。
“过了一个小时,保姆来找我,她说我妻子的歇斯底里症又发作了。我去一看,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发抖。她没有装假,真的病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安静了下来,于是在我们称之为爱情的那种感情的影响下,我们又和好了。
“早晨,当我们和好以后,我向她承认,我妒忌她跟特鲁哈切夫斯基的接近,她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非常自然地笑了起来。据她说,她甚至觉得奇怪,她怎么可能被这种人迷住呢?
“‘一个正派的女人,除了音乐带来的快乐以外,对于这种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念头吗?如果你不希望的话,我准备从此不再见他。甚至在这个星期天,尽管你已经请了所有的朋友。请你写封信给他,说我不舒服,事情就完了。只有一点有些讨厌,有人可能会想,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我的自尊心是不允许别人这样想的。’
“要知道,她并没有撒谎,她是相信她所说的话的;她希望用这些话来激起自己对他的蔑视,用对他的蔑视来保护自己不受他的侵犯,但是她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一切都跟她作对,特别是这个该死的音乐。一切就这么收场了,结果,星期天客人们来了,他们又在一起演奏了。”
二十三
“我想,说这话是多余的,我这人很爱虚荣:如果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一个人不爱虚荣,那活着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星期天,我就兴致勃勃地安排起晚宴和音乐晚会来了。我亲自去选购晚宴要用的物品和邀请客人。
“六点以前,客人们到齐了,他也来了,身穿燕尾服,衬衣上装饰着俗不可耐的钻石纽扣。他的举止十分随便,对一切都匆匆地报以赞同和理解的微笑,您知道,他那种特别的表情似乎在说,您所做和所说的一切,正是他所期望的。他身上一切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我都发现了,我感到特别满意,因为这一切使我放心了,并且也表明,对于我的妻子来说,他的层次太低了,正如她所说的,她是决不会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的。我现在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吃醋了。第一,我已经饱受妒忌之苦,应该休息一下;第二,我愿意相信并且确实相信妻子的保证。尽管我不再吃醋了,但是无论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在晚会的前半部分,当音乐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见到他和她时还是很不自然。我依旧监视着他们俩的举动和目光。
“这顿晚宴也同其他的宴会一样,无聊而做作。音乐会开始得相当早。唉,那个晚会的一切细节我记得多么清楚啊!我记得他怎样把小提琴拿出来,打开琴盒,取下某太太给他绣的盖布,拿出了小提琴,开始调弦。我记得妻子怎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看出,在这种表面上的若无其事下,她掩盖着很大的胆怯——主要是对自己的演技的胆怯——她装模作样地坐到钢琴旁,于是便开始了由钢琴弹出的通常的A音,小提琴的拨弦以及定音。然后我记得他们怎样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就座的宾客,然后又互相说了一句什么话,便开始了演奏。他先拉了第一个和弦。他的面容变得庄重、严肃而又使人感动,他倾听着自己的琴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揉着琴弦,钢琴应和了上来。演奏便开始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连好几次发出他特有的那种怪声。他想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抽泣,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