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第24/34页)

意大利连月动荡,其间我们常给安东尼写信,一边诉说他妻子与他弟弟的活动,一边也想探明这些变乱中是否有他的插手;尽管我们接到安东尼的来信,却没有一封答复了我们发去的信件,就像他没有收到那些信一样。我们写信最紧急的关头当然是冬天;海上通航的路线很少,也许他确实没有收到。无论如何,春天过了,夏天也过了一部分,他仍然没有确切的口风;然后我们从布林迪西收到一个紧急的消息,说安东尼的舰队正航向港口,庞培的海军亦与之应合,从北而来。我们也听说早几个月前,富尔维娅乘船去了雅典见她丈夫。

我们前景茫茫,却别无选择。我们的军团正在收拾边疆和本土的种种变乱,兵力四散,力量虚弱不堪,但我们还是进军布林迪西,只担心安东尼已经登陆,会带着军队跟我们遭遇。然而我们得知,布林迪西城拒绝让安东尼航入海门,于是我们扎下营来,等待事态变化。假使安东尼全力进攻,我们一定是无法活命的。

但他没有进攻,我们也没有。我们的士卒忍着饥饿、缺少装备;安东尼的士卒倦于流徙,只想见到意大利的亲人。假如任何一方不识分寸而强行用兵,大约会招致哗变。

然后一个混进安东尼队伍的我军间谍回来,带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安东尼与富尔维娅在雅典大吵了一场,安东尼愤然离去;现在,富尔维娅猝然去世,原因不明。

我们鼓励一些信得过的士兵去跟安东尼的军人称兄道弟;很快,两边军队都有请愿团去见各自的统领,要求安东尼与屋大维再次抛开分歧,让罗马人相杀不再重演。

于是两位统领会面,避免了又一场战争。安东尼抗辩,富尔维娅与他弟弟是擅自行事,没有经过他的授权,屋大维指出,他考虑到两人是安东尼的近亲,对于他们的行为未加报复。双方签了条约,宣布对罗马从前所有的敌人概不追究,还安排了一场婚事。

婚事是我谈的;男女双方是安东尼与屋大维娅,她是我们皇帝的姐姐,数月前新寡,失怙的儿子马尔凯鲁斯是个婴孩。

亲爱的李维,你知道我的品味——但是我几乎相信,如果有许多女子像屋大维娅那样,我也能爱女人。我当时就像现在这般仰慕她——她温文尔雅,全无心计,容貌相当美,我一生只认识两位女子对哲学与诗所见既阔、领悟又深,她便是其一,另一位是屋大维的女儿尤利娅。你明白,屋大维娅不是一个玩物。我的老朋友阿瑟诺多鲁斯从前常说,如果她是个男的,还没那么聪明,也能成为一位大哲学家。

屋大维对姐姐解释(如你所知,他深爱姐姐)婚事的必要时,我也在场。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她,但屋大维娅只对他笑笑,说道:“弟弟,如果非办不可,那就办吧。我会努力做安东尼的好妻子,也继续做你的好姐姐。”

“这是为了罗马。”屋大维说。

“这是为了我们大家。”他姐姐说。

这大约是必要的吧;我们期望,这样一场婚姻会将我们带向长久的和平,我们知道,它能给我们几年时间。但是我得说,我现在依然感到心头的一阵悔恨与哀痛。屋大维想必曾经饱受折磨。

不过结婚以后,安东尼是个聚少离多的丈夫,这也许还让她的处境好受了些。但是她对安东尼从来没有一句恶评,到了后来也一样。

第五章

I.书信 马克·安东尼致屋大维·恺撒 发自雅典(公元前39年)

安东尼向屋大维致以问候。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样。我与亡妻决裂,毁掉我弟弟的前程,因为他们的行动令你不快。为了巩固我们的共同统治,我娶了你姐姐,尽管她是个好女人,但并不投合我的品味。为了向你保证我的诚意,我将塞克斯图斯·庞培及其海军送回西西里,虽然(你很清楚)他本要与我联合对付你。为了扩大你的权力,我同意削去雷必达据有的全部行省,只让他保留阿非利加。在和你姐姐成婚以后,我甚至同意给神化的尤利乌斯做祭司——不管给一个一同纵饮寻欢的老朋友做祭司多么奇怪,也不管我接受祭司一职,让你的名声获益匪浅,对我的名声却意义不大。最后,我已经离开了本土,以便在东方筹钱确保我们未来的权威,并将陷于混乱的东方各省理出秩序来。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样。

不错,我容许希腊人哄他们自己我是巴克斯再世(也许你宁可称为狄奥尼索斯?),[17] 那是因为他们的爱戴会让我多少能操纵他们。你批评我“扮作希腊人”,而且在雅典娜节戏装登场,俨然巴克斯重生;然而你要知道我答应这么做的时候,坚持要天神雅典娜给我一份还礼——由于这一坚持,我较之于征税更大地充实了我们的财库,同时避免了征税必然造成的厌恨。

至于你闪闪烁烁提起的埃及诸事:首先,我确实接纳女王的某些臣民做了我的助手。这对我的工作既有帮助,对我的外交手腕亦属必要。但即使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自己痛快,我也不明白你何以反对:阿蒙尼乌斯你自己认识,他是你已故舅公(或者“父亲”,你现在可以这么叫他了)的朋友,忠诚地为我效劳,就像他对尤利乌斯和对他的女王一样。至于埃琵马科斯,你称之为“巫师”,流露了(恕我口不择言)你对这些东方事情的深切无知。这“区区一名巫师”是个无比重要的人物:他是赫利俄波利斯城[18] 的大祭司、托特[19] 的转世,和《魔法书》的掌管者。他比我们自己那种“祭司”重要得多,于我也有用,再说他还是个诙谐的家伙。

其次,我与女王两年前在亚历山大城的交游,从来不是秘密。但我要提醒你那是两年前的事,我们都预料不到有一天我会变成你的内兄。克莉奥帕特拉向我引见那对双胞胎的事,用不着你来提起;他们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的孩子,是与否都没有关系。我撒的种遍布世界,这我也同样不曾掩饰;这些新来的孩子,对于我不比其余更重要或更次要。摆脱公务的时候,我花时间消遣,哪儿有乐子就从哪儿获得。我会继续这样做。最起码,亲爱的内弟,我不隐藏我的习性;我不是伪君子;我还应该指出,你自己的风流账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为人知。

以你对我的了解,怎么会如此不智,认为我拥立克莉奥帕特拉执掌埃及王权,牵涉到我和她的交情(其实你在装假,不过扮作相信罢了)。因为如果拥立对我有利,它对你同样有利。埃及是东方最富庶的邦国,倘若我们需要,它的财库会向我们敞开。它又是东方唯一一个谈得上有军队的邦国,这军队至少一部分的兵力会由我们调配。最后,跟一个有手腕、稳坐王位的君主打交道,比起跟五六个软弱无能、自身难保的君主打交道要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