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旅》的象征性自传邱柯斯基8(第7/7页)
里欧的完全幸福的和谐,是以他面带“虔诚的、仁慈的、教皇般的笑容”来表达。因为他与更高的真实完全合而为一,所以能够像《荒原狼》里的莫扎特那样,把世上的人生看做一场游戏。“当然,一个人也可以把人生当做种种别的事情,把它当做责任、战场或是牢狱,但那样做并没有使人生更美好。”他告诉H.H.说。因此他能够对着折磨H.H.的那种生存的显然不调和,以及“他这位见习生的愚昧”而微笑。不过,这种把人生看做一场游戏的观念,并不是一种轻浮的观念,而是具有最深刻的含意的。他所说的“游戏”,是指在艺术作品中,创造一个没有时间性的天地的美学游戏——是玻璃珠游戏的一个样本。只有那些把日常现实看得太认真的人——像哈利·哈勒和叛离后的H.H.——才注定绝望而不能分享具有永恒价值的美学领域。不过,对于那些“已醒悟”的盟会会员来说,人生只不过是一场供人尽情玩耍的可爱游戏而已。这个游戏的一部分,也就是先决条件,是放弃对个人主义的愚蠢要求,因为它是一切绝望的根源。一个人愈以个体化来远离整体,他就愈坚持自己的个性——他就愈受苦。屈服于整体,再融于全体之中,使个人的欲望受制于盟会——换句话说,就是心甘情愿地服务——乃是幸福之钥。因此,里欧,身为盟会的化身及其会长,同时也是它最忠实的仆人。他的微笑是讥讽的、弃绝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在日常世界中的主宰是虚幻的,而对没有时间性的精神的服务则是永恒的。“这是服务的法则,”他告诉H.H.,给他解释为什么文学中的人物比他们的创造者更生动,“想长寿的人必须服务,但是想统驭的人却不长寿。”渐渐地,从战争期间和紧接着战后的作品当中所表达的早期对个人主义的热望,黑塞的作品出现了群体和团结的观念。“个人的原则”转变为在一个更高的真实水准上,与全体再度合并的意志。本书最后的讽刺在于这项事实:当H.H.准许自己愈来愈与里欧的形象合并,当他愈来愈被吸引到他的美学创造的领域中,他也就愈来愈给自己取得了真实。“他必兴旺,我必衰微。”的确如此。但是H.H.使自己在他自个儿创造的美学世界中延续下去。
我们又一次碰到了现代文学的一个特有现象,这是里尔克在《马尔泰的手记》中预先使用过的。在那里,跟在这里一样,故事是以完全的主观开始,而转移到绝对的客观。里尔克在那本书中所用的技巧,在这方面,跟《东方之旅》相似。跟H.H.一样,马尔泰开始时为自己的个性所困扰,而世界则在他周围崩溃,成为混沌。但是那遍布的代名词“我”,在小说的前半部用得这么显著,却逐渐让给比较不主观的叙述形式,一直到末了,马尔泰这个角色完全消失在代表他的那些象征后面——如同里尔克后来所说的“他的痛苦的言语”。该书是以马尔泰的孤立人物开始,而以浪子的代表性人物结束。这种由自我中心到象征性的普遍化的过程,在《东方之旅》中也可以看到——《东方之旅》是以一再强调第一人称的文体开始,拼命地想在面临混沌当中,定出自己的方位。如同我们所看到的,故事结束的时候,H.H.的“我”被吸收到里欧的代表性人物里。在结构上,这两者的雷同,由于故事的时间和叙述的时间进展的近似而获得加强。第一章和第二章发生在写作之前十年或十年以上;第三章和第四章只发生在写作之前几天,而第五章——在本章,最后的辨认才告完成——则发生在H.H.报告该行动的前一天。在整个故事中,有一种移动是从“我”到“他”,从个体到团体,从混乱到秩序;而解决则实际上发生在作者的现在的那个片刻。当然,任何进一步的报告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H.H.完全被吸收到里欧的形象中,一旦他与盟会重新结合,他就又一次存在于一种不可能传达给我们——读者们——的真实水准上。因此,本书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H.H.在离开我们的水准,前往同时性的领域之前,所说的最后的言语。以象征性的自传开始的这本书,是以艺术的神圣化结束,而后者则代表对精神价值的永恒世界的崇高服务。黑塞已经到达了卡斯塔利亚9。
《荒原狼》
《读书随感》
《乡愁》
《生命之歌》
《知识与爱情》
《在轮下》
《流浪者之歌》
《彷徨少年时》
《艺术家的命运》
《东方之旅》
《漂泊的灵魂》
《美丽的青春》
《孤独者之歌》
《玻璃珠游戏》
黑塞整合东西方文化继续走向内在,于是有了这本《东方之旅》。这本自传气息浓郁的小说通过一次未完成的旅程,叙述了主人翁一波三折的追寻之旅,经过不断地遭受挫折,最后达到了最高境界。技巧纯熟,寓意深刻,令人回味无穷。
赫尔曼·黑塞
(Hermann Hesse)
1877—1962,德国文学家、诗人、评论家。出生于南德的小镇卡尔夫,曾就读墨尔布隆神学校,因神经衰弱而辍学,复学后又在高中读书一年便退学,结束他在学校的正规教育。日后以《彷徨少年时》《乡愁》《悉达多求道记》《玻璃珠游戏》等作品饮誉文坛。1946年获歌德奖,同年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使他的世界声誉达于高峰。1962年病逝,享年85岁。黑塞的作品以真诚剖析探索内心世界和人生的真谛而广受读者喜爱。
一生追求和平与真理的黑塞,在纳粹独裁暴政时代,也是德国知识分子道德良心的象征。
蔡进松
中国台湾人,著名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