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我的名字叫爱德华多(第7/9页)
那是一段复杂的日子,比秘密会议还要让人更加紧绷着神经。我儿子进进出出于丽贝卡的卧室。我没办法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讨论离婚的事情。他们不断地聊着,但都聊了些什么呢?尽管他会避免和我聊到这个话题,但我肯定马尔切罗正在思考着离婚这个事情所牵连的方方面面。最理想的情况是,让丽贝卡彻底地离开我们的生活,然而她是双胞胎的母亲,不能就这样让她赤脚离开,尽管我敢肯定,在所有这些事情之后,没有哪个法官会认可她的抚养权。然而,如果她把他们抢走了呢?怎样做才是对所有人都好呢?彻底摆脱那个小婊子,还是冒着失去孩子的风险呢?
一天早上天刚刚亮,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我。我起床走进厨房查看:丽贝卡正端着一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什么,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我必须承认那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穿着睡衣的女人。“你好,爸爸。”她向我微笑着说道,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你想喝杯植物奶吗?”
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是什么促使我第一次有了那种想法,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种确定性,那种像直觉一样在那次清晨短暂相处的时候袭击了我的确定性。我确定她将永远不会有能力成为一位像样的母亲,或者单纯地因为那个微笑。在让我们的生活变成众人瞩目的焦点之后,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内疚或者羞愧的痕迹。对她来说我们不过是一些平庸的家伙,只因为我们不会像绑香肠那样把自己绑起来,也不会让每一个路过的人搞自己,并冒着窒息而死的危险?
是的,是那个微笑促使我第一次有了那种想法。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肤浅的人,一个贪婪的人,一个懒惰的人,一个保守的人。我从来没有真的去考虑过事情的内涵。对于我整个的存在,我选择不去审视我的灵魂深处,也不去审视别人的,作为回报,我得到了一种巨大的宁静。我喜欢在面对复杂的问题时找到简单的答案。即使是给一个帮派大佬做顾问,我也能保持一个小职员的沉着冷静,还有那种像是从蚂蚁类动物那里遗传到的温和。我曾错过一些能够自己去争取机会的机会,就像我儿子会在他那些没有意义的软弱的话语中提到的那样。在那十年的炼狱时光里,我从没有去过巴里古城,我只是抽着我自己的烟,观察着自己的生活,稍稍触碰着我自己的思想的表层。
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要彻底摆脱丽贝卡,我要完成那个愚蠢的沃尔夫冈·帕坦尼没能完成的献祭仪式。
那是让她停止微笑的最快的方式。
你好,爸爸。你想喝杯植物奶吗?
我没说话。我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脖子上的那些青肿留下的斑痕。
“那么,爸爸,来杯牛奶?”
我咬紧双颌,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他叫你什么吗?”我低声说,“你知道吗?‘黑雕塑’,他是这样叫你的。而你什么也不做。”
我没有等她回答我。我甩下她返回了我的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我尽可能少地待在家里,我抱着一种放弃的态度等着我儿子让我离开的那个时刻的到来。我不想抛下我的孙子们在那样的环境里,但如今我也知道我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了。有一天,我从运河边散步回来,马尔切罗告诉我,那天晚上丽贝卡外出,我们应该点一张比萨,在电视上看一部电影。
半个小时后,我想要知道她和谁去了哪儿的那种病态的好奇心退去了,我开始沉浸于这种让人放松的晚间时光,这是太长时间以来的头一次。而这个插曲也证明了没有她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更美好。后来接近半夜的时候,家门被推开了,丽贝卡出现在门槛那儿,穿着带红色圆斑点的白色衣服,她脱下高跟鞋以免刮花木地板,并随手扔到一个角落,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她走进了卧室。随即我儿子跳了起来,像一只小狗那样跟上她,那天夜里他们也吵架了。
对于一个拥有我这种认知程度的人来说,要想摆脱掉她并不会难。这将会花费我一大笔钱,但我付得起。当有一天你意识到你可以花钱雇人去杀死你的敌人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散发着一种宇宙般的强大的力量,就像一个小孩子在游乐场时极度激动那样。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丽贝卡越发频繁地离家外出。她开始看心理医生,她极少关心双胞胎,大多数时间会把他们扔给多丽娜,有时候也会扔给我,她对她丈夫说话也越发勉强。夜里的时候,透过我卧室的墙,我经常能听到他们吵架,声音很低,却持续不断。我不能完全听清他们的对话,不过总是有些事情丽贝卡想要,但我儿子不想要;有些事情我儿子想要,但丽贝卡不想要;然后还有些事情他们俩都想要,但想要的方式不一样。
一天夜里,我躲在门后面偷听。
“我求你了,让我走吧。”她说道,“难道你不明白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的家在这里,”马尔切罗回答道,“和我,还有你的孩子一起。”
在听到那段对话之后,我替我儿子感到一种无限的痛苦。我感觉到的这种痛苦,唐·杰皮诺也曾经感觉到过,那一次,我们路过里雅斯特与特伦托广场上的冈布里努斯咖啡馆,当我想让他给我买一个冰激凌的时候,他流着泪向我坦白说他口袋里没有那么多钱。
而如今尽管我可以给他买任何东西,但我发现他想要的东西我不能允许自己送给他。
一天下午我决定跟踪她。在米兰想要跟踪一个人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即使在最拥挤的地方,也总是有着令人焦虑的沉寂,人们在街上游荡着,像是被低压电流穿过身体一样麻木不仁,只需要稍微一点点线索就能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但相反。
我在地铁里挤在人群中紧紧跟着她,从克罗切塔到图拉蒂街的这段路程里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直到来到在蒙特贝洛街附近的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为止。在一小段步行之后,她来到一栋普通建筑的大门口,按响了门铃,几秒钟之后她便消失在门里了。我又等了几分钟,接着我走过去检查门铃上的名牌。我并不确定自己能找到什么,因为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会在大学厕所里乱搞的人绝对有能力做出任何偏离轨道的事情。我的眼睛扫着那些名牌上的姓名,和我脑海中不停回响着的那个名字做着对比,我的心跳飞快。只有当我意识到我将不会找到帕坦尼的时候,当我看到写着“认知心理学诊所贝利萨里奥医生”的名牌时,我才又开始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