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23/37页)
我开始心花怒放地游览起这个面貌如此一新的果园来。如果说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国花草和印度果木的话,那我却发现了由当地的草木聚集而成、且布局巧妙的景色,更加的喜兴而养眼。草丛碧绿,短短的,厚厚的,间有欧百里香、芳香草、茉芥兰纳香以及其他的一些芳草。满地盛开着野花,但我惊讶地发现其中也有几种园艺花卉,它们似乎原来就同其他的野花在一起生长的。我时不时地看到一些密实的矮树丛,阳光都无法渗透进去,宛如密林一般;都是一些木质较软的树木,枝头被弯到地上,扎根地下,宛如美洲的红树一般。在较为开阔的那些地方,这里那里不对称地、无序地长着一些零星的花草,有玫瑰花、覆盆子,还有一些灌木丛,如丁香树、榛树、接骨木、山梅花、染料木和三叶木,让人看了觉得此处像是等待开荒的荆棘丛似的。我踏着弯弯曲曲、忽上忽下的小路往前;小路两边栽种着小树,棵棵鲜花绽放,还有种类繁多的各种花环状植物,如野葡萄、啤酒花、旋状花、马兜铃、铁线莲以及其他这类植物,其中夹杂着有忍冬和茉莉。这些花环状植物如同我有时候在森林中所看见的那样,随心所欲地从这棵树爬到另一棵树,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天幕,替我们遮挡住了烈日,而我们的脚下,路面松软,舒适,干而不湿,上有微微的苔藓,但没有沙粒和野草,也没见树根部长出的枝条。只是这时,我才不无惊讶地发现,这片密实的绿荫,从远处看过来,未免森严,实际上则是由一些攀援植物和寄生植物构成的,它们沿树干攀绕而上,使得树冠更显得浓密,而树根则更显得阴暗凉爽。我还发现,他们通过一种挺简单的办法,使得好几种这类攀援植物把根寄生在树干上,以致占了很大的空间,使得路面显得狭窄了。您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些寄生植物的繁茂,必然影响果树挂果,但只是在这处地方,主人为了美观而放弃了实用,而在其他的地方,他们对果树与植物的安排管理极其周密细致,尽管此处果树无法结果,但整个果园的收益比以前未减反增。只要您想象一下,我们在密林深处有时突然会发现一个野果,把它摘下来尝鲜,心中有多么的惬意,您就会明白,在这个人为制造的荒野,看见果实时,尽管并非果实累累,长得又不顺眼,但已成熟,其味也十分甘甜,您会多么的高兴呀,您因此而更想再去寻找和挑选这为数不多的水果的。
所有这些小路,两边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溪在流淌,时而还要切过小路流去,忽而流进那密如蛛网的花草丛中,忽而汇入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大水流中,水花四溅,闪烁不定。我还看见有几处泉眼,泉水从地下喷涌而出,有时还可见一些深深的水渠,水清如镜,水中映出的景物清晰可见。这时候,我便对朱丽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这随处可见的流水……”她指着花园的土埂方向说道:“水是从那边流过来的。这水渠可没少花钱,是它在让人默默地提供喷泉的水,这是我父亲让人修建的,德·沃尔玛先生出于对我父亲的尊敬,不愿把它毁掉,而我们每天都过来观看在花园里看不到的这股流水在果园中流淌,心中好不快乐呀!喷泉是供外人观赏的,而果园的溪水则是给我们自己看的。没错,我的水是引自从大路下方流过、汇入湖里的大喷泉的,因为它会冲毁大路,给行人造成不便,使大家蒙受损失。它在果园尽头的两行柳树间拐了一个弯,我便想法从另一条路把它引到我的果园里来了。”
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很合理地让这些水弯曲流淌,或分或合,尽量绕开坡地,以延长水流,并在一些地方形成小瀑布,发出潺潺的流水声来。一条条的小溪水,底部铺有一层黏土,上面覆盖着一层一寸[27]厚的从湖中取来的卵石,并点缀一些贝壳。这些小溪流,有时从大瓦片下流过,上面覆盖着泥土和草皮,从地面聚集,在出口处形成一个个人造喷泉。在高低不平的地上,架有几个引水的虹吸管,水从管中落下时,溅起无数的水泡。土地经过如此这般的浇灌,终于变得肥美湿润,不断地长出鲜花嫩草,草青花美,煞是好看。
我越是在这怡人的幽静之地流连,我刚进来时的那种美妙的感觉就越是强烈。这时候,好奇心让我欲罢不能,我无心去想景物给我留下的印象,而急于把一切看个究竟。我喜欢仔细地观察,而不想动脑筋去思考。但是,德·沃尔玛夫人把我从梦境中拉了回来,她挽住我的手臂说道:“您所看到的都是一些不会出声的静止的植物,无论您怎么去观赏,它们给您的只是一种令人忧伤的孤寂感。跟我来,我带您看看有感情的动态的东西,那么,您每时每刻都会发现一种新的乐趣。”我回答道:“您说得对,我听见了阵阵的鸟鸣,但却没见有什么鸟呀。我想,您这儿有一个大鸟栏。”她说道:“没错,我们过去看看。”我还不敢把有关鸟栏的看法说出来,但一想到把鸟关在栅栏里,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我觉得这与周围的景色很不协调。
我们千回百转地才绕到果园的下方。我看到所有的溪流都在这里汇聚,形成一条较大的溪水,从两行经常修剪的老柳树中间缓缓地流过。几近光秃的树梢,根据我曾提到的那种办法,被盘成了花盆状,从中伸出一丛丛的忍冬,有一部分忍冬枝叶互相缠绕在枝头,另一部分则悠然自得地一溜排地悬于溪水上。几近果园围墙尽头,有一小水池,周围长满小草、灯芯草和芦苇,是鸟栏里的鸟儿们的饮水之处,也是这股得到极合理利用的珍贵的水发挥其重要作用的最后一个地方。
小水池的另一边,是一道土堤,一直延伸至围墙拐角的一个长满各种灌木的小山丘,山丘高处是矮小的灌木,越往低处走,灌木则长得越高,这样一来,山丘上下的灌木看上去几乎与树冠持平,或者至少有一天将会持平。丘前种着十多株幼树,将会长得十分高大,有山毛榉、榆树、白蜡树、刺槐等。这些树像一道大栅栏,是我在远处听见其叫声的各种鸟儿们的护卫。我们就站在形同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似的树荫下观看群鸟飞来飞去,欢唱蹦跳,互啄互斗,好像没有看见我们近在身旁似的。我们往前靠近时,只有少数几只鸟飞走。我原以为它们被囚于一只大大的铁丝网栏内的,但当我们走到小水池边时,我却看见有好几只鸟飞了下来,飞到一条横亘在水池和鸟栏之间把土堤隔成两段的小路上来,落在我们身旁。德·沃尔玛先生绕着水池走了一圈,从口袋里掏出几把混合谷粒,沿路撒在了地上,等他一离开去,那些鸟儿便蹦跳着走过去,像鸡啄米似的开始叼食起来。它们叼得挺快,我看了觉得它们一定就是这么喂养大的。我不禁惊呼道:“太棒了!您一开始说鸟栏什么的,真吓了我一跳,现在我可明白了,你们这是把它们当做客人,而不是囚徒。”朱丽反问道:“您说谁是客人?其实我们才是客人,在这里,它们是主人,我们得向它们纳贡,才被允许时不时地跑到这儿来的。”我说道:“说得好!可是,这些主人是如何占据这块地方的呢?用什么方法让这么多的鸟儿自觉自愿地聚集在这里的呢?我还从未听说有人尝试过这种方法,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种办法能够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