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20/33页)
尽管拒绝也在意料之中,佩德罗·阿尔杉茹还是失去了理智,他厉声斥责,像变了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我只会为女人失去理智。”他常说。
“虚伪!无知的一家!该死的白人!”
还是塔代乌制止了他。
“教父,您这是干什么?冷静一点,别骂我的亲戚。他们跟所有富裕的庄园主家庭一样,拥有同样的偏见。对于上校来说,把女儿嫁给混血儿是一种耻辱。他宁肯女儿虚伪地活着,到死都没嫁出去。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坏人。而且,在内心深处,我认为连这种偏见也只是表面上的,不会持续太久。”
“你还替他们找理由,为他们辩解!塔代乌·坎尼奥托,现在轮到我吃惊了。”
“我没有为他们辩解,也不是替他们开脱,教父。在我眼里,没有比肤色歧视更糟糕的,没有比宗族融合更美妙的,从您的作品与举止中,我学到了这一点。我只是不想把高梅斯一家当作魔鬼,他们是很不错的人。我能肯定阿桑代里奥会支持我们的,我还什么都没跟他说,想给他一个惊喜。在他给我的信里永远只有一个话题,就是批判美国的种族主义,‘巴西人无法接受’,这是他的原话。”
“‘巴西人无法接受!’等到该将女儿、妹妹嫁给黑人、混血儿的时候,他们的行为跟美国种族主义者一模一样!”
“教父,这回惊讶的是我。不是您总说我们的种族问题与解决方式不仅和美国不同,而且正好相反,因为尽管有许多阻碍,巴西的趋势还是种族融合吗?所以呢,就因为出现了阻碍,您就改变看法了吗?”
“事实上是因为我生气了,塔代乌,比我想象的更生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跟露结婚。”
就凭这句话,足以让佩德罗·阿尔杉茹将愤怒化为行动。
“我制订一个计划,把姑娘抢走,你们马上远走高飞。”
“抢走?远走高飞?这可不容易。”
“我干过比这更难的事。”
他眼前浮现出这次浪漫主义行动:卡波埃拉拳师守在路口,露凌晨从家里逃走。她裹着黑色披风,吓得浑身发抖。船夫鼓起风帆,将一对新人带到雷孔加夫的庇护所,婚礼秘密进行,高梅斯一家震怒不已。佩德罗·阿尔杉茹将科学理论与大仲马的小说混在一起,并不是出于偶然:“毕竟,大仲马也是一个混血儿,法国男人与黑女人的后代,真是可喜的搭配!”
“不,教父。既不抢人也不逃跑。露和我一切都定好了。再过八个月,露年满二十一周岁,就能达到足够的年龄,为自己的命运做主。如果那时候老一辈人坚持反对——我希望阿桑代里奥能帮我说服他们——露生日当天就会离家成为我的妻子。这样更好。”
“你这么认为?”
“我俩都这么认为,露和我。即使那个时候不能得到上校的许可,我们等露达到法定年龄,也能让以后的事情更容易。对我来说也有好处。明天我就回里约了,八个月之后再回来。”
佩德罗·阿尔杉茹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毕竟没人征询他的意见。在奇迹之篷,里迪奥·库何向朋友们讲述了塔代乌在首都的成就,大家都震惊了:在大型的城区项目上,保罗·德·弗朗廷敲定任何一个细节之前都会先征询他的意见,将最困难的任务交给他负责。实际上,新的里约热内卢就是塔代乌建造起来的。
在萨贝拉家里,佩德罗·阿尔杉茹听姑娘重复着与塔代乌同样的话。
“这几个月里,我也许能说服两位老人。”
“你觉得有可能?”
“如果我告诉您,妈妈已经有些心软了呢?昨天她还跟我说,塔代乌是个好男孩,如果不是……”
“……黑人……”
“您想想看,她提起塔代乌,已经不说黑人了:‘如果不是他烧焦了似的小麦色皮肤……’”
佩德罗·阿尔杉茹总算笑了,不用对全世界拿着戒尺。露与塔代乌做出了在他们看来最好的决定,他一定会支持他们。他们遵纪守法,有足够的耐心,不像阿尔杉茹或者大仲马,后者是拿破仑手下的将军与美丽的黑女人玛尔提尼卡(玛尔提尼卡还是瓜达卢比,他记不清了)所生的混血儿;如果听他们的,就会选择肆无忌惮地抢人私奔。
趁着听众在场,萨贝拉开始讲述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一家的故事。“你们听着。佛尔图纳托·德·阿拉乌茹是独立战争中的上校,是卡布里托与皮拉亚的英雄,一般将他称为黑人阿拉乌茹。通过维尔吉尼娅·贡萨尔维斯·阿尔格鲁的闺房大门,他成为阿尔格鲁贵族家庭的一员,并取得了指挥棒与领导权。他是个英俊的混血儿,我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儿。他会把我放在丝绸马鞍上,带着我越过高山平原,将我称为雷孔加夫的公主。佩德罗大师,你非常善于破解谜题。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著名的尼禄·德阿维拉·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教授,那个单细胞生物,那个大混蛋[23],总是吹嘘自己荣耀的祖先,却几乎不提阿拉乌茹的威名呢?他为什么不提佛尔图纳托上校在1823年战斗中的赫赫功绩,不提他为了巴西独立受伤三次?在我们的家族中,没有人比他更有能力,我们的财产来自于他,包括留给我的这可怜的一点。维尔吉尼娅奶奶有足够的理由与骄傲,当着那些伯爵夫人、上流贵妇,当着所有婊子的面说:‘我的黑男人佛尔图纳托的一个蛋,比所有那些王八羔子强十倍’。他们就是你们的丈夫、情人,一群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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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萨贝拉的故事,佩德罗·阿尔杉茹对大人物的家谱有所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既掌握了阿维拉斯、阿尔格鲁、卡瓦尔坎提斯、吉玛良斯这些炫耀姓氏的贵族门第,也知晓了从运奴船登岸民众的亲属关系。他知道每个人的祖父是谁,以及混血发生的精确时间。
五十岁生日庆典过后的几年里,阿尔杉茹大师继续学习:既在阁楼与奇迹之篷的阅读中(大部分书都放在奇迹之篷,放在最里面的房间里,也就是塔代乌的房间),也在丰富多彩的生活里。他依然年轻,没人看得出他有五十二岁。他跳巴西战舞卡波埃拉,彻夜狂欢,喜欢喝酒,痴迷女人。在罗萨丽娅之后,还是与她同时?他给十七岁的小姑娘盖蕾弄了间房子,还让她生了个儿子。男孩,一直都是男孩。女儿,阿尔杉茹一个也没有,只有坎东布雷圣殿里的小女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