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5/33页)
一开始,他需要咬紧牙关坚持阅读那些公开的种族主义作品,尤其是一些无耻之极的作者。他握紧拳头:那些断言论证就像辱骂、耳光,就像打在他身上的鞭子。他不止一次地感受到眼中的灼热,在阅读戈宾诺、麦迪逊·格兰特、奥托·安农、休斯顿·张伯伦的论述时,他差点流下屈辱的泪水。但是,意大利犯罪学人类学学院的专家——龙勃罗梭、菲力、加罗法洛——又会让他发笑,因为时间的流逝与知识的积累使阿尔杉茹变得更加平和从容——能够在之前觉得受到侮辱冒犯的地方看出作者的愚蠢。
他阅读的作者既有朋友也有敌人,包括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与美国人博厄斯,他在伏尔泰的作品中发现了世界的欢笑,完全沉浸其中。他也读巴西人甚至巴伊亚人的作品:从阿尔贝尔托·托雷斯到伊瓦里斯托·德·莫拉伊斯,从曼努埃尔·贝尔纳尔多·卡尔蒙·杜·宾·伊·阿尔梅达与若昂·巴蒂斯塔·德·萨·奥利维拉到奥莱林诺·里奥[9]。除了提到的这些,还有许多其他作者,简直无法计数。
他并没有因为读书的乐趣而放弃生活的乐趣,没有因为对书本的研究而放弃对人的研究。他有足够的时间阅读调研,寻欢作乐,这全都是他知识的源泉。他既是佩德罗·阿尔杉茹,同时也是奥茹欧巴。他并没有一分为二,时而是这个,时而是那个,一会儿是专家,一会儿是平民。他拒绝攀登成功的阶梯,不愿离开所由出身的底层步步高升,因为底层有斜坡、篷子、作坊、圣殿,因为底层有人民。他不愿高升,只愿向前,他也确实前进了。他是“奥茹欧巴”阿尔杉茹大师,一个完整的统一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他还在向人民学习,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在去世前不久,他还跟印刷厂的合伙人奥利瓦同学商量好要印一本新书,当他从佩罗林尼奥滚下斜坡时,还重复着刚从铁匠嘴里听到的话:就连上帝也不能把人民杀光。然而,他的那些书,却几乎一本一本全没有了。那是他最珍贵的收藏,是他在许多穷人、粗人、工人、酒鬼的帮助下,费尽全力一点一点搜集起来的。大部分书在警察查封印刷作坊时被销毁了,剩下的在他东奔西走的过程中逐渐散佚,还有一些在他穷得没有办法时卖给了邦凡提。他只留下了很少的几本,在他学习过程中最基础的几本。即使他不读,也喜欢把它们拿在手上摩挲书页,用疲劳的双眼长久地盯着某一页,在记忆中重复其中的一句话、一个概念、一个单词。在埃斯特妓院深处的小房间里,所有的书都藏在一个煤油箱里,里面就有戈宾诺散文的古老版本与尼禄·阿尔格鲁教授的第一部作品。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求知之路是由愤怒开始的。
1918年,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弄来了一副眼镜。第二本书也出版了。除了视力下降,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健康,如此充满自信与活力。如果不是因为塔代乌离开了,他将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完美喜悦。在他五十岁生日的庆典前夕,最初的几本《巴伊亚风俗中的非洲影响》已经印好。他的生日庆典热闹非凡,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源源不断的烧酒、摇筒伴奏下的桑巴、排演的小牧羊女,重回街头的阿佛谢,布迪昂大师的卡波埃拉学校插上节日的彩旗,奥里沙在木皮鼓与舞蹈中降临坎东布雷圣殿,罗萨丽娅绽开笑脸,在阁楼的行军床上宽衣解带。
5
爱,这就是奇迹:在塔代乌的毕业之夜,两位奶奶在奇迹之篷跳舞。这两位奶奶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有的只是纯粹的爱。其中一位是玛耶·巴散,另一位是伊莎贝尔·特蕾莎·贡萨尔维斯·马丁斯·德·阿拉乌茹·伊·品纽伯爵夫人,熟悉的人都叫她萨贝拉。
坐在一幅尚未绘制完成的奇迹下面,坐在大人物专用的扶手椅上,塔代乌是这场活动的中心与焦点。他身穿条纹裤与混纺外套,脚蹬一双漆皮鞋,手上戴着工程师的蓝宝石戒指。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想要同时拥抱所有的人。在他青铜色的面庞与羞涩的眼神中,欢笑与泪水混合在一起。他有一头漆黑的鬈发,有着领土收复主义者的浪漫主义脸庞,他是塔代乌·坎尼奥托工程师。那是一个欢庆的夜晚:从理工学院的荣誉大厅开始,他在那里接受了学位证书与毕业戒指。然后是富人俱乐部“红十字”舞厅的毕业舞会。奇迹之篷在毕业典礼与舞会之间,在热烈的友谊中,两位奶奶在跳舞。
对于在场的每个人,少年都心存感激。在过去的几年中,每个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为这迷人的夜晚做出了贡献。更何况他的衣服、戒指、漆皮鞋、具有历史意义的毕业照都是他们凑钱买来的。他的学位靠的是牺牲、节俭,是他人的帮助。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提起,但是当塔代乌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握着他们长满老茧的手,就知道这十年他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换了这欢乐的一夜。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要用木皮鼓与吉他庆祝。
首先是木皮鼓。佩德罗·阿尔杉茹打大鼓,里迪奥·库何打中鼓,瓦尔德罗伊尔打小鼓。他们的手中响起巴图科的旋律,在向奥里沙致谢的曲调中,玛耶·巴散古老的嗓音又年轻起来。
女人们围成一圈。其中有一些老阿姨,生活经验赋予她们一种深沉之美;还有一些年轻的“圣女”,在侍奉圣徒与寻欢作乐方面都是初来乍到。其中最漂亮的——没有人能同她相比——是罗萨·德·奥沙拉,时光只为她增添了美丽与潇洒。男人的声音汇聚在圣歌里。
玛耶·巴散站起身来,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大家把手张开放在胸前。她是女河神耶曼娅最爱的女儿,出于对女河神的崇敬,每个人都向圣母致意:“伊娅 欧鲁 欧永 欧鲁巴!向乳房湿润的母亲致敬!”
圣母整理好裙子,在众人“奥多伊娅 奥多伊娅 伊娅!”的欢呼声中,微笑着缓缓穿过大厅。她在塔代乌面前弯下腰,表示将这场庆典献给他。木皮鼓的声音响起,玛耶·巴散开始了庆祝的歌舞。她的声音充满敬意,她的双脚永不疲惫。
她是圣母,是伊娅,是刚刚从阿伊奥卡赶来的最古老本质的女神,为了欢庆她最爱的幺子、孙子、曾孙子、玄孙子,为了欢庆她的后代凯旋,她从狂风、雷暴、长浪、失事的船只、丧生的未婚夫水手上空飞过。向塔代乌·坎尼奥托致敬,他战胜了威胁、阻碍、限制、疾病,最终拿到了学位证书。奥多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