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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8/10页)

“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妈说,“你既然要抄经文,总得找句有意义的话才行。”

赛莉说:“再翻下去,在《诗篇》里找找看。你在《诗篇》里总可以找到好的句子。”

汤姆翻动《圣经》,一节一节地看下去。“现在这儿有一句可实在是好。”他说,“这是个好句子,充满了宗教意味:‘过失被饶恕的人,罪恶被遮掩的人,有福了。’这句怎么样?”

“这好极了,”妈说,“写下来吧。”

汤姆仔细写好这句话。妈用水把一个装水果的罐头洗了一下,揩得干干净净;汤姆放进纸条,旋紧了盖子。“也许该叫牧师来写才对。”他说道。

妈说:“不,牧师不是亲人。”她从他手上接过罐头,走进黑暗的帐篷。她解开被窝上的别针,把水果罐头塞在那双瘦削的、冰冷的手底下,又把被窝别好。接着她便走回火边。

男人们从墓穴那边走过来,个个脸上都流着汗,发出闪光。“好了。”爸说。他和约翰、诺亚、奥尔走进帐篷,把那别好的长包袱抬了出来。他们把它抬到土坑前。爸跳进土坑,两臂接过那个包,轻轻放下。约翰伯伯伸过一只手去,把爸拉出了土坑。爸问道:“奶奶怎么样?”

“我去看看。”妈说。她走到床垫那儿,弯身望了老太太一下。接着她便走回坟前。“睡着了。”她说,“也许她是装睡着了不理我,可是我也不好弄醒她。她累了。”

爸说:“牧师在哪儿?我们应该做一次祷告才好。”

汤姆说:“我刚才看见他顺着大路上走了。他不愿意再做祷告了。”

“不愿意做祷告?”

“是的,”汤姆说,“他已经不是牧师了。他觉得自己不是牧师,却要冒充牧师来哄人,那是不对的。我想他一定是怕别人叫他祷告才走开的。”

凯西已经悄悄地走了过来,他听见了汤姆的话。“我并没逃跑,”他说,“我要帮你们这些人的忙,可是我不会哄你们。”

爸说:“你肯不肯来讲几句话?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不做祷告就把死人安葬的。”

“我来说几句吧。”牧师说。

康尼把罗莎夏引到坟边,她是不情愿的。“你应该去,”康尼说,“不去是不合规矩的。一会儿就完了。”

火光射在聚集的人们身上,照出了他们的脸和眼睛,火光照在他们那暗淡的衣服上,显得微弱了。现在大家都脱下了帽子。火光跳动着,一晃一晃地照在人们身上。

凯西说:“简单地讲几句吧。”他低下头来,其余的人也都跟着他把头低下了。凯西庄严地说道:“这位老人活了一世,刚刚死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可是这也没有多大关系。他先前活着,活着是要紧的。现在他死了,也就没有什么要紧了。从前我听见一个人告诉过我一句诗,他说:‘活着的人都是神圣的。’我想了一想,觉得这句诗很有深意。所以我不肯给死了的老人做祷告。他现在倒好了,他要做一件事,可是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至于我们呢,我们要做一件事,却有一千条路,我们还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如果我做祷告,我应当给那些不知道向哪条路去的人做。爷爷在这里,他是走上平坦的大道了。现在给他盖上土,让他去干他的事情吧。”他抬起了头。

爸说了一声:“阿门。”其余的人也都轻轻地说了一声:“阿—门。”于是爸拿起铁锹来,装上半锹土,轻轻地撒在那漆黑的墓穴里。他把铁锹交给约翰伯伯,约翰也撒了一锹泥土。接着那把铁锹从一个人手中递到另一个人手中,直到人人都轮流做了这件事。当全体都执行过自己的义务和权利后,爸就用力铲起了那一堆浮土,把墓穴填上。妇女们都回到火边去张罗晚餐。露西和温菲尔德在旁边聚精会神地望着。

露西严肃地说:“爷爷躺在那底下了。”温菲尔德用惊恐的眼睛看看她,然后他跑到火边,坐在地上,暗自呜呜咽咽地哭。

爸把墓穴填满了一半,接着因为太吃力了,站在那里直喘气,约翰伯伯便接过手来完了工。汤姆看见约翰打算堆砌坟头,便阻止他。“您听我说,”汤姆说,“要是我们砌起坟堆,人家马上就会来挖开。我们该想法遮盖起来才好。先把土弄平,我们来铺上些枯草。我们非这么办不可。”

爸说:“我没想到这个。埋了人不做个坟堆是不对的。”

“没办法呀,”汤姆说,“人家看到坟堆马上就会把它刨开,那我们就犯了法,要吃苦头了。你知道我要是犯了法,就得受什么惩罚。”

爸说:“唔,我倒把这个忘了。”他从约翰手里接过铁锹来,弄平了坟上的泥土。“一到冬天,就会塌下去的。”他说。

“没办法,”汤姆说,“到了冬天,我们就离这儿老远了。把土踩紧一些,我们来铺些东西在上面吧。”

咸肉和土豆烧好了,两家人就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盯着火光吃。威尔逊用牙齿撕下了一块肉,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这猪肉味道真好。”他说。

“,”爸解释道,“我们有两只小猪,我们想着还是吃了的好。卖是卖不了多少钱的。我们在路上已经搞惯了,妈可以把饭弄好,我们车上有两桶猪肉,一路看看风景,多好呀!你们两口子在路上多久了?”

威尔逊用舌头舔净了牙齿,咽了一口。“我们运道不好,”他说,“我们离开家乡已经有三个星期了。”

“哎呀,我的天哪,我们打算十天之内赶到加利福尼亚呢。”

奥尔插嘴道:“我没把握,爸。车上装得太重了,我们也许永远到不了那儿,如果还要爬山。”

他们围着火,都默不作声。他们的脸朝着地,头发和额头在火光里照得很清楚。在那小小的一团火光上方,夏夜的星星隐隐地照耀着,白天的热气渐渐消退了。奶奶在那离火较远的床垫上,像一只小狗似的低声哭泣。大家把头转向她那边。

妈说:“罗莎夏,你乖乖地听话,去躺在奶奶旁边吧。她现在要人陪。她已经明白了。”

罗莎夏站起身,向床垫走去,躺在老太太身旁,她们低微的话语声飘到火边来。罗莎夏和奶奶在床垫上悄悄地说着话。

诺亚说:“真奇怪—死了爷爷,我并不觉得跟先前有什么两样。我并不比先前更难过。”

“都是一样,”凯西说,“爷爷和老家是一回事。”

奥尔说:“真对不起他。他一直在谈他要怎样怎样,他说他要把葡萄使劲在头顶上挤,挤得汁水顺着胡子往下流,老说这种话。”

凯西说:“他那是开玩笑,哄人的。我想他心里也明白。爷爷并不是今晚上死去的。你们把他带着离开了老家,那时候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