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9/14页)

那个承包商说:“我告诉过你们了,我要雇用工人。你们要是不情愿去—好吧,那就随你们的便。”

警官微笑了一下。“他们要是不肯去做工,这一带也没有他们安身的地方。我们马上就要来赶走他们。”

弗洛伊德直挺挺地站在警官旁边,两个大拇指扣着皮带。汤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埋头呆望着地面。

“反正就是这样,”承包商说,“图莱里县要雇人,工作多得很。”

汤姆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弗洛伊德的两只手,看见他手腕上一条条的青筋在皮肤下鼓了出来。汤姆自己的两只手也提起来了,两个大拇指也扣在皮带上。

“是的,话都说完了。一到明天早上,你们这些人就连一个也不许待在这儿了。”

那个承包商上了雪佛兰车。

“喂,你,”警官对弗洛伊德说,“你上这辆车去。”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弗洛伊德的左臂。弗洛伊德使劲把身子一转,拳头砰的一声打在那张大脸上,顺势就沿着那排帐篷跑掉了。警官身子一晃,汤姆伸出脚去把他绊倒了。警官沉重地跌倒在地上,打了个滚,伸手去摸枪。弗洛伊德东逃西窜地一路跑去,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警官从地上开了一枪。一个帐篷的前面,有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看看自己的一只手,她的指关节被打断了。几个断了的手指吊挂在她的手掌上,打碎了的皮肉是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弗洛伊德在那条路上远远地现出了身影,他正在向一丛柳树飞跑。警官坐在地上又举起枪来,这时候,凯西牧师忽然从人群里走上前去。他对准警官的脖子踢了一脚,看见那胖子昏倒过去,才退回来。

那辆雪佛兰车的发动机轰隆隆地一响,卷起一片尘沙,开跑了。它爬上公路,便箭一般地驶去。帐篷前面那个女人还在看着她那只被打断了的手。小滴小滴的血开始从伤口里流出来。她的喉咙里响起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带哭的笑声,随着每次呼吸,越来越高,越来越响亮了。

警官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张开的嘴贴着尘沙。

汤姆把他的自动手枪拾起来,拉出弹匣,扔到灌木丛里去,又从枪膛里取出了子弹。“这种家伙根本就没权利带枪。”他说,随即把自动手枪扔在地上。

打伤了手的那个女人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她的歇斯底里更加厉害了,笑声里有了尖叫的成分。

凯西走到汤姆身边。“你得躲开才行,”他说,“你到柳树丛里去等着。他没看见我踢他,可是他却看见了你伸出脚去绊倒他。”

“我不愿意走开。”汤姆说。

凯西把头靠拢来。他轻声说:“他们一对指纹就会把你对出来。你犯了假释的规矩。他们会把你抓回去坐牢。”

汤姆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哎呀!我忘了。”

“快走,”凯西说,“趁他还没清醒过来。”

“我想拿他的枪。”汤姆说。

“不,留着吧。等事情过去,你可以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高声地吹四下口哨。”

汤姆从容地走开了,但是一离开众人,他就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沿着河边生长的柳树丛里了。

奥尔走到跌倒的警官身边。“好家伙,”他称赞地说,“你们当真把他打倒了?”

那群人一直看着那个昏迷的人。后来老远传来一阵尖厉的汽笛声,忽高忽低,终于变为尖叫,这一回声音更近了。那群人立刻慌张起来。他们把脚挪来挪去,随即一下子走开了,各自进了帐篷。只有奥尔和牧师还留在原处。

凯西向奥尔转过头来。“你走吧,”他说,“走开,快到帐篷里去,你就装作什么也不懂。”

“啊?你怎么办?”

凯西咧着嘴对他笑了笑。“总得有人来担当责任。我没孩子。他们会把我抓去坐牢,反正我就闲坐着,什么也不用干。”

奥尔说:“为什么要……”

“快走,”凯西严厉地说,“你快离开这儿。”

奥尔倔强起来。“我不能听你支使。”

凯西轻声说:“你要是牵连在这场祸事里,那你们全家的人就会受累了。对你一个人我倒不在乎,可是你妈和你爸,他们都会受累。说不定他们还会把汤姆抓回麦卡莱斯特去呢。”

奥尔思量了一会儿。“好吧,”他说,“可是我总觉得你是个大傻瓜。”

“说得对,”凯西说,“我为什么不当个傻瓜呢?”

汽笛声接二连三地响着,一声比一声逼近了。凯西跪在警官旁边,把他翻了一个身。那人呻吟着,翻一翻眼睛,竭力想看一看。凯西把他嘴唇上的尘土揩掉。现在各家的人都在帐篷里,门帷都放下了,夕阳使空中呈现出一片红光,把灰色的帐篷照成了青铜色。

车胎在公路上吱吱地叫了几声,于是一辆敞篷汽车飞快地开进了停宿场。四个背着步枪的人推挤着下了车。凯西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跟前。

“这儿出了什么事?”

凯西说:“我把你们那个人打倒了。”

一个带枪的人走到警官跟前。警官现在清醒了,软弱无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

“这儿出了什么事?”

“,”凯西说,“他蛮不讲理,我打了他一下,他就开枪—打中了那边一个女人。我这才再揍了他一拳。”

“得啦,你最先干了些什么?”

“我跟他顶了嘴。”凯西说。

“上这辆车去。”

“好吧。”凯西说,他爬进后座,在那里坐下。两个人扶起那个受伤的警官。他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凯西说:“这排帐篷那头有个女人让他开枪打伤了,血流得很厉害。”

“我们随后再去管这个。麦克,这家伙就是打你的人吗?”

眼光迷糊的警官有气无力地向凯西盯了一会儿。“不像他。”

“是我,不会错,”凯西说,“你刚才冒冒失失地找错了对手。”

麦克慢慢地摇摇头。“我看你不像那个打我的家伙。哎呀,我这回要出毛病了!”

凯西说:“我跟你们去,不用你们操心。你们最好去看看那个女人伤得厉害不厉害。”

“她在哪儿?”

“那边那个帐篷。”

警官的头目拿着步枪,向那个帐篷走去。他隔着帐篷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走出帐篷回来了。他有些得意扬扬地说:“嗨,一支0.45英寸口径的手枪多厉害呀!他们已经用上了止血带。我们回头派个医生来吧。”

两个警官坐在凯西的两边。警官头目吹了一声警笛。停宿场上没有动静。门帷紧闭着,人们都在帐篷里。发动机开动了,那辆汽车掉了头,开出了停宿场。凯西得意扬扬地坐在两个看守之间,他昂着头,脖子上一条条的筋都鼓了出来。他的唇边挂着一丝隐约的微笑,脸上有一种神秘的胜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