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6页)

“留心看着那些人吧。”汤姆说。

来客从大门口一批批地进来,有的是农户,有的是沟渠旁边那些停宿场上的流民。孩子们极力要自由活动,沉着的父母却管着他们。

朱尔说:“这儿的舞会很有意思。我们这儿的人都是穷光蛋,只不过因为能请自己的朋友上这儿来跳舞,也就显得很神气,不免得意起来了。就凭了这儿的舞会,外面的人才看得起这儿的人。我在一个小农场做过工,那个农场的主人也上这儿跳舞来了。我亲自请他来,他也就来了。他说我们这儿的舞会是全县最体面的,男人们可以带着太太和女儿来参加。嘿!注意。”

三个年轻汉子正从大门进来—都是穿工装裤的工人。他们紧挨着,走在一起。门口的纠察队员盘问了他们一下,他们做了回答,便进了大门。

“仔细注意他们。”朱尔说。他走到那个纠察队员跟前去。“谁请他们三个来的?”他问道。

“四所里一个叫杰克逊的。”

朱尔回到汤姆旁边。“我想他们是我们要提防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也说不清,只不过有这种感觉就是了。他们好像有些慌张。你跟着他们进去,叫威利留心,再叫威利到四所去找杰克逊查对一下。叫他看看他们是不是好人。我在这儿待着。”

汤姆跟着那三个年轻汉子走了进去。他们慢慢地走到跳舞场,悄悄地在人群外边站定了。汤姆在乐队近旁看见了威利,便向他做了个手势。

“你有什么事?”威利问道。

“那三个人—在那边—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他们说是四所有个叫杰克逊的请他们来的。”

威利伸长脖子,看到了休斯顿,便叫他过来。“那三个家伙,”他说,“我们最好找到四所的杰克逊,问问他是不是请过他们。”

休斯顿转身便走了,不到几分钟,他就带了一个瘦削的堪萨斯人回来。“这就是杰克逊。”休斯顿说。“你瞧,杰克逊,你看见那三个年轻人了吗?”

“看见了。”

“,是你请他们来的吗?”

“不是。”

“从前见过他们吗?”

杰克逊向他们瞧了瞧。“见过的。在格利哥里奥的农场上跟他们一道做过工。”

“所以他们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对了。那时候我就在他们旁边干活。”

“明白了。”休斯顿说,“你别到他们那边去。只要他们规规矩矩,我们就不撵他们出去。谢谢你,杰克逊先生。”

“办得好。”他对汤姆说,“我猜他们就是来捣蛋的。”

“是朱尔查出来的。”汤姆说。

“嗬,怪不得。”威利说,“他那印第安人的灵性把他们认出来了。好吧,我要把他们这几个人向弟兄们交代清楚。”

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钻过人群跑来。他喘着气在休斯顿面前站住了。“休斯顿先生,”他说,“我照你的吩咐做了。一辆坐着六个人的汽车停在那些桉树旁边,还有一辆坐着四个人,停在北面的路上。我找他们借火。他们都带着枪。我看见了。”

休斯顿的眼色变得凶狠。“威利,”他说,“你的确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威利高高兴兴地咧着嘴笑了笑。“当然准备好了,休斯顿先生。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好吧,可别伤人。千万记住。你要是沉得住气,就不妨平心静气地好好地对他们说,我很想见见他们。就在我的帐篷里。”

“我尽量把事情办好就是了。”威利说。

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威利却爬上了音乐台。“你们一对对好好挑选舞伴吧。”他高声说。音乐停止了。青年和孩子跑来跑去,终于在广大的场子上配好了八对舞伴,等着跳舞。姑娘们把自己的双手放在身前,扭动着指头。小伙子们焦躁地踏着脚。场子周围坐着老年人,微微地笑着,拦着小孩,不让他们到场子里去。那些耶稣的信徒们都绷着脸坐得远远的,盯着场上的“邪恶”行为。

妈和罗莎夏坐在一条凳子上看着。每逢有小伙子来请罗莎夏做舞伴,妈就说:“对不起,她身体不大好。”罗莎夏便涨红了脸,两眼露着喜色。

宣布节目的人走到场子中央,举起手来。“都预备好了吗?那么开始吧。”

乐队尖厉而又清脆地奏起了《小鸡舞》,提琴尖声地奏着,口琴吹出了鼻音和尖音,六弦琴的低音弦砰砰地响着。报告节目的人报完了节目,一对对舞伴就开始翩翩起舞,他们挽着手,搂着腰,一进一退地跳起舞来。报告节目的人兴头十足地踏着脚,装模作样、进一步退一步地摆着舞步,他一面报告节目,一面表演着那些花样。

“拉着女伴转一圈。手牵手,双双走。”音乐忽起忽落,人们移动着的鞋子在音乐台上踏着拍子,好像敲鼓一般。“向右转,向左转。甩开手—甩开手—背靠背。”节目报告人用高亢、颤动而又单调的声音唱着。现在姑娘们梳得很仔细的头发蓬乱起来了。小伙子们的额上冒出了汗珠。内行的人显摆着自己的本领,跳着巧妙的交替舞步的花样。场子边上的那些老年人也跟上了音乐的节拍,轻轻地拍着手,踏着脚。他们眯眯地笑一笑,彼此望一望,点点头。

妈歪过头去,贴近罗莎夏的耳朵。“也许你不会想到,你爸年轻的时候,倒是很会跳舞呢,我一辈子没见过跳得有他那么好的。”于是妈微笑了。“这使我想起早年的光景。”她说。观众脸上的笑容也有回想当年的意味。

“二十年前,马斯科基附近,有个带着提琴的瞎子—”

“我从前见过一个家伙,他能跳到空中把脚后跟连敲四下。”

“达科他的瑞典人—你知道他们有时候能跳出什么花样?把胡椒粉撒在地板上。牵起女人的裙子,叫她们活泼起来—就像打猎的小马一样。有时候瑞典人爱来这一手。”

在离得比较远的地方,那些耶稣的信徒看管着他们的淘气孩子。“你瞧他们真是胡闹,”他们说,“这些家伙简直是在骑着妖怪下地狱。我们这些敬神的人眼看着他们这么胡闹,真是难为情。”于是他们的孩子都不声不响,神经紧张起来。

“再跳一圈就歇歇吧。”报告节目的人用吟唱的声调说。“加油跳吧,我们快要休息了。”姑娘们也出了汗,她们红着脸,张着嘴,一本正经地跳着。小伙子们扬一扬头,把他们的长头发甩到后面,他们飞跃起来,踮着脚尖,咔嗒一声碰一碰鞋跟。一对对舞伴忽进忽退地移动着,一时互相穿梭,一时向后退,一时又旋转着,音乐发出尖而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