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5/6页)

忽然间,跳舞停止了。跳舞的人都站着不动,精疲力竭地喘着气。于是孩子们再也管不住了,他们冲到场子里,疯了似的彼此追逐起来,他们跑着、溜着,偷人家的帽子,揪人家的头发。跳舞的人坐下来,用手当扇子扇着风。乐队的人站起来,伸伸懒腰,又坐下去。那几个弹六弦琴的轻轻地拨动着琴弦。

过了一会儿,威利大声喊道:“大家各自随意,再挑舞伴吧。”跳舞的人都连忙站起来,新来参加跳舞的人也奔上去找舞伴了。汤姆站在那三个年轻人身边,只见他们从场外拼命往里挤,向新搭好的一对舞伴冲过去。他向威利挥挥手,威利便对那个拉提琴的讲了一句话。拉提琴的用琴弓在弦上怪声地拉了一阵。二十个年轻人在舞场上慢慢地走过来。那三个人走到那对舞伴跟前时,其中一个说道:“我要跟这位跳舞。”

一个金发白脸的小伙子吃惊地抬头说:“她是我的舞伴。”

“你听老子说,你这小王八蛋……”

在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尖厉的口哨声。那三个人现在已经被围住了,他们每个都感到被人抓得紧紧的。接着包围他们的人成了一道围墙,从音乐台前慢慢地向外移动。

威利尖声叫道:“奏乐!”音乐高声奏起来。报告节目的人宣布了舞曲的名称,音乐台上又响起了踏脚的声音。

一辆旅行汽车开到了大门口。司机喊道:“让开。我们听见你们这儿出了乱子。”

那个纠察队员守住他的岗位。“我们没出乱子。你听听那音乐。你们是什么人?”

“是警察。”

“有搜查证吗?”

“只要出了乱子,我们就用不着搜查证。”

“,我们这儿并没出什么乱子。”看守大门的纠察队员说。

汽车上的人听到了音乐和报告节目的声音,接着就把汽车慢慢地向后退去,停在十字路口等着。

在那群移动着的人里面,那三个年轻人个个都被抓紧了手腕,嘴上都有一只手堵着。到了黑暗的地方,那群人就散开了。

汤姆说:“这回可实在干得漂亮。”他从他的俘虏背后,反抓住他的两只胳膊。

威利从跳舞场跑到他们跟前。“干得漂亮,”他说,“现在只要六个人够了。休斯顿要看看这几个家伙。”

休斯顿自己从黑暗中跑来了。“就是这几个人吗?”

“对了。”朱尔说,“他们走上去就找麻烦。可是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动手。”

“我们来瞧瞧他们吧。”三个俘虏被扭转身来,面对着他。他们低下了头。休斯顿用电筒在每张晦气的脸上照了一照。“你们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他问道。没有回答。“他妈的,是谁叫你们来干的?”

“天大的冤枉,我们并没干什么。我们只是打算跳舞。”

“不对,你们不是想跳舞,”朱尔说,“你们要打那个小伙子。”

汤姆说:“休斯顿先生,这几个家伙刚挤进去的时候,就有人吹口哨。”

“是的,我知道!警察也马上就到大门口来了。”他转过身来。“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现在只要问问你们,谁叫你们来破坏我们的舞会的?”他等着回答。“你我都是自己人,”休斯顿很难受地说,“你们跟我们是一样的。你们怎么会上这儿来捣乱?这件事情我们全明白了。”他又补充说。

“唉,真他妈的,人总得吃饭啊。”

“,谁叫你们来的?谁出了钱叫你们来的?”

“我们没拿到钱。”

“你们也不会拿到钱了。打不成架,就拿不到钱。对不对?”

被抓住的三个人之中,有一个说:“随你们怎么办。我们反正什么也不会说。”

休斯顿把头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吧,不说就不说。可是你们得注意,千万别残害自己人。我们要好好地过活,要开开心心,还要维持秩序。别来破坏我们这种生活。你们想想吧。你们这种行为对自己也是有害的。”

“好了,弟兄们,叫他们从后篱笆爬出去。别伤害他们。他们是一时糊涂,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

一群人慢慢地向收容所后面走去,休斯顿目送着他们。

朱尔说:“让我们好好踢他们几脚吧。”

“不,那可不行!”威利说,“我说过我们不能伤害他们。”

“只要轻轻地踢一脚过过瘾,”朱尔恳求道,“把他们踢出篱笆去就行了。”

“不行,老弟。”威利坚持说。

“你们听着,”他说,“这回我们饶了你们。可是你们得把这话带回去。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不管来的人是谁,一定要踢得他灵魂出窍,敲断他的骨头。你们快回去告诉你们那一伙人吧。休斯顿说你们是我们自己人—也许是吧。我可不愿意这么想。”

他们走近篱笆。两个坐着的纠察队员站起身走过来。“有几个家伙要早点儿回家去。”威利说。那三个人爬过篱笆,便在黑暗中不见了。

于是其余几个人赶忙回到跳舞场上。《老丹达克》的乐曲从弦乐队那边传送过来,声音尖厉而凄凉。

离管理处很近的地方,那些男人还是蹲在地上谈话,尖声的音乐也传到他们那边去了。

爸说:“世道要变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变法。也许我们这辈子看不到,可是变总是要变的。现在大家都有不安的情绪,谁都紧张得很,想不出办法来。”

那个戴黑帽子的又抬起头来,灯光落在他那硬邦邦的胡子上。他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头来,用拇指把它们当石弹弹了出去。“我也说不清。你说得对,变是要变的。有人告诉我俄亥俄州阿克伦地方的情形。那些橡胶公司里出了事。他们招了一些山里来的工人,因为他们只要很低的工钱就干。没想到这批山里来的工人也加入了工会。好家伙,这下子可闹翻了天。那些开铺子的老板和退伍军人会里那一类人都大嚷大叫:‘赤党!’他们只想把阿克伦的工会取缔。牧师们也宣传这件事,报纸上也极力鼓吹,橡胶公司把工人的铁镐把儿收起来,还买了瓦斯。哎呀,你真会以为那些山上来的工人是一群魔鬼呢!”他住了口,又找了几块石头来弹着玩。“还有,今年三月里一个星期天,有五千个山里来的工人在郊外打了一次火鸡。他们五千个人带着枪,排队穿过市区,到郊外去打了一次火鸡,又排着队回来。他们就只干了这么一次,从此就太平无事了。当地的市民委员会发还了铁镐把儿,开铺子的老板照常营业,再也没有人被打,没有人被涂上柏油、贴上鸡毛示众,也没有人被杀了。”沉默了很久,然后戴黑帽子的人又说:“这边的人真是太可恶了。他们烧掉那个停宿场,还乱打人。我心里在想,我们大家都有枪。也许我们应该组织一个打火鸡的会,每个星期天开个大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