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第7/8页)
无数的人在这个时期结束了被殖民统治的生活,开始了他们崭新的历史。在这样一个时期,罗马尼亚似乎彻底地脱离了历史的轨迹。
于华盛顿特区
1988年10月
后记
1989年12月,最黑暗的独裁统治终于被推翻了,但是东欧这个变化的突然和伴随这个变化的困难却告诉我们对待预言要慎之又慎。只有在修复伤口的时候,记住这个国家曾经被或左或右的独裁统治窒息了半个世纪,经历过一段丧失道德标准的历史,我们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十年前,莱兹卡·莫祖尔斯基,波兰团结工会的一个领导人,对持不同政见者给出了一个非常严格的定义。他说:“我们不是持不同政见者,这个名称侮辱了波兰的反对派。持不同政见者是那些因为理想破灭而和共产党决裂的人。”但是,在把这个名称用于罗马尼亚时,我们可以理解得宽泛些,因为在这个国家残酷的极权统治下,任何生命的迹象都被看作是反抗和对抗,都暗示着政见不同。
波兰团结工会这样的运动在罗马尼亚是难以想象的,这里没有天主教堂,没有革命传统,只有极端暴虐的独裁统治。当然,这里还有很多对共产党失望的共产党员,有的甚至成为持不同政见者,但是绝大多数,尤其是那些(很多)在七八十年代入党的人,他们既无不同政见也不信仰共产主义,他们是那种代表了过去十年里“真正社会主义”的机会主义者。
在最后的那几年里,日益加剧的恐怖、痛苦和绝望使得反对派的人数剧增。各种力量奇妙地汇集在一起,终于爆发了12月的叛乱,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人,特别是学生,表现出了长期被压抑的勇气。
但是,在12月之前,东欧国家还没有出现政治反抗的明显迹象,只有艺术家在通过文化对抗着罗马尼亚政权。很多罗马尼亚作家从未想过要加入共产党,他们认为自己作为艺术家,要和政权保持必要的距离。有人问一位著名的老一代罗马尼亚作家是否要成为党员,他回答说:“我不能入党。我已经属于一个团体,我是一名作家。”
没有任何一个欧洲社会主义国家(也许除了阿尔巴尼亚)像罗马尼亚这样受到如此彻底的监管和压制。在一个连打字机也被控制的国家,地下文学也无法存在。但是态度暧昧的政党又常常会允许相对的文学自由,只要人们心照不宣地遵守既定的规则。
博尔赫斯曾说过:“审稿制度是隐喻之母。”事实上,罗马尼亚文学被迫在隐蔽而机敏的符号中寻找避难所,以含糊其词的形式生存下来。读者希望从文学中读到报纸、历史书或社会学中无法看到的东西。读者寻找着言外之意,而作家为了能够和读者站在一起,作为代价也只能接受读者对作品的扭曲。这个过程令人心力交瘁,颠沛流离,有时甚至更为严重。但是在秘密警察让人们难以进行真正对话的情况下,文化至少还能让某种地下生活继续存在,找回人们对思想、美好和理想的信任以及他们的创造力。
如果政治是有关权力,艺术是有关自由,那么在一个极权国家里,艺术代表的不仅是挑战——对于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一样,艺术其实就是他们的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保持诚实、保持道德和艺术的正义,是需要一点英雄主义的。我们确实看到了一些极端的情况,一些作家不畏险恶,勇敢地和机会主义决裂,抛开内心的疑虑,公然明确地反对暴政。
即使是在我们恢复到比较民主的生活状态之后,那些有关我们历史的问题都还有待我们来回答—关于谎言、反抗、阴谋,关于艺术和道德理想,关于诚实和妥协。
我们想知道,那些写于战后东欧的文学还能剩下什么,这些文学能否在没有约束的氛围里找到新生的力量。我们还想知道,西方的消费社会会不会很快把东欧变成世界闹剧的一部分。
电视会不会淹没所有的文化生活?金钱文化会不会比谎言的文化更难对付?明星的照片会不会取代这个国家农庄墙上贴着的罗马尼亚独裁者的照片?
在讨论他的国家所经历的变化时,瓦茨拉夫·哈维尔对美国国会说:“我所经历的这一切明确地告诉我,意识先于存在,而不是马克思所说的那样。”我并不同意这个结论:社会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都证明了意识和存在之间的关系远比我们以为的复杂,所以我们的结论也应如此。
罗马尼亚社会主义的毁灭是因为它压制了自由,也因为它的经济失败。但是,资本主义社会也许应该对自己更具有批评态度,反思自己的成功和失败。哈维尔的话是正确的:“拯救人类世界依靠的是人心,是人们反思的能力,是人们的善良,是人们的责任心,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于巴德学院
1990年5月
[1]罗马尼亚荒诞剧剧作家,剧作主要描写人类经验及希望的荒诞、礼貌对话的空洞及艺术家和观众的无法沟通。——中译者注
[2]此处有删文。——编者
[3]阿根廷诗人和小说家,曾参加西班牙极端主义运动,作品基调孤独、迷惘、彷徨、失望,带有神秘色彩,代表作有诗集《面前的月亮》、短篇小说集《交叉小径的花园》等。——中译者注
[4]阿根廷小说家、记者和散文家。他的有关政治和社会的研究在20世纪后半叶的阿根廷有很大影响。——中译者注
[5]在罗马尼亚,外出进行学术交流和研究要得到国家科技委员会的许可,该委员会的领导是伊莉娜·齐奥塞斯库,齐奥塞斯库总统的妻子,罗马尼亚的二号人物。
[6]1986年为1984年的图书颁奖只是反映罗马尼亚作家工会深受“高层机构”禁锢的一个例子,即使是最普通的活动也要经过他们批准。
[7]德国女作家,生于柏林一个犹太家庭,获1966年诺贝尔文学奖。——中译者注
[8]生于波兰的犹太小说家,获1978年诺贝尔文学奖。——中译者注
[9]20世纪70年代末期,罗马尼亚的审查机构解体。但是,审查制度并没有终止,而是分散到期刊编辑的手中。到80年代中期,社会主义文化和教育委员会内重新设立了一个中央审查机构,其任务是监督编辑们的工作并给他们提供建议。这比原来的控制更为严格,现在存在的是双重审查——作家的自我审查,他们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还有管制委员会的审查,他们对作家进行检查。
[10]罗马尼亚民族诗人,政治观点保守,有一个时期倡导民族主义。
[11]英国著名作家和历史学家。——中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