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5/42页)
“兴许吧。我一直生活在城里。我不熟悉大自然。我很难习惯森林中的黑夜。”
“如此,你的注意力警醒着。你潜伏着。正因如此,你睡不稳觉。”
“忐忑不安让人变得幼稚。孩子们总是害怕黑夜。还有森林。”
“你希望我睡在这里吗?在长沙发上?”
“睡在这里?不!不行!这对我没有任何帮助。也消除不了唐夫人的怀疑。女学生导致了教授的神经质,让他变得十分依赖她?让她溜上他的床,来讹诈他吗?”
“假如她进了他的屋,上了他的床,她就跟教授连在一起了。她没有理由来折磨他。”
“这兴许是一个魔怪。德拉库拉[45]。”
“一个魔怪……那将更加吸引人吗?”
塔拉继续死盯着他,像警察那样。加什帕尔也盯着她。塔拉微微一笑,加什帕尔也微微一笑。
“什么都别怕,不会有性侵犯。魔怪不会攻击它的教授,假如教授攻击我,我会自卫。请别担心,我不会告发你的。我知道你需要你的这份薪水。”
“不,你不能留下。校园太小。谁都会知道的。”
“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如你所说的,我需要我这份薪水。”
“假如夜里有人陪在这里,你将会更安心。”
“根本不对。另一个人在,会让我胆怯。不,不,我们别说这个了。”
“即便第一个假设是真实的?”
“第一个假设是什么?”
“我搬出这个邮件的故事来,好让你需要我,好让你变得有依赖。”
“正是这样。我应该避免这些。年轻人真是无法抗拒。”
“要是帕特里克让你试一试呢?他向你建议这个概念:神经官能症患者让女大学生帮忙,结果后者就钻上了他的床。她将变得同样地娇贵,并最终承认一切。”
“她也一样,将变得娇贵吗?帕特里克又会说什么呢?让我们等到星期二,跟联邦调查局接触之后。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不是改了主意。”
“我现在可以坐吗?”
教授指了指扶手椅,还有沙发。他没注意到,原来他们俩一直就站在那里说话。
“请原谅。我一刻钟后就得去办公室。”
她瞧了瞧左腕上的手表。是的,一刻钟之后。
“好的。我就星期六下午来,跟往常一样。兴许在此之前,我还会在邮件里找到另一条信息。更为清楚。”
加什帕尔瞧着她,皱起了眉头。
“这样倒也不坏。一点儿都不坏。”
祈求或建议,他丢失了幽默。不是子夜,才下午三点钟。
“你又想到了那句话吗?我重复过它,我都能背诵了。我想,它很长时间以来就存在于我的脑子里。我已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了。我不知道在哪里了。我老了。我记不起来了。”
“你记得太多的东西。假如它沉睡在你的记忆中,那它将会醒来。我也一样,这个句子我记得很熟。但它不能激起我的回忆。我很无知,像我那整整一代人。阴谋让我开心。”
“我们星期二再谈,在帕特里克的讯问之后。现在。我很忙,得先走一步。”
彼得没有理由那么匆忙,他不满意这次对话的活跃劲。他要出门,单独一人。塔拉走了,教授独自走向校园,一脸冷漠。冷风很湿润。图书馆里很暖和,很安静。全世界的书籍、杂志、报纸。圣电脑的帮会!在神奇的屏幕前祈祷。但是,即便是互联网一代,诞生于集成电路,而不是女人的肚腹,也没有掌握那句引语的起源:塔拉没找到神奇的按钮。得有一场催眠表演,好让记忆的神秘机制发动起闪耀磷光的针。
算法之神的年轻使徒们中的一块化石,这就是我,教授离开庙宇时这样决定。
独自在其巢穴中。在床头柜上,一大堆袜子和针织内衣底下,黄色信封。塔拉的那封旧信。另一个塔拉,从中学起就抱怨教授们的那一位,因为教授们给了她太好的成绩?一年前,她冒犯了一个教授,只因为这教授给了她一个高于她期望值的分数。现在,一个亲切和蔼的女同学。现今中的往昔?
在信封里,有女大学生塔拉·内尔森的论文,关于小说《敌人:一个爱情故事》。在那封放肆无礼的信几天之后到的,学期结束之后了。
Unhappiness revolves around an inability[46]……人物的不幸来自于他们无能力在陌生的环境中有所作为。丢失了旧习惯,就如同丢失了自身。办法并不在旧习惯中,也不在新身份中,而在想象中。
他曾在七月的一天读过这些纸页,差不多有一年了。意想不到地,他在1079号信箱中发现了它们。
塔拉选择了这部关于流亡者的小说,是为了向他挑衅吗?
既要保留原先的身份,同时又要适应新的身份,这看来是不可能的。
确实如此吗?我们是不完美的,是冒充者,既在自己家又远离自己家,既在大地上又在月亮上。
在经历了战争之后,主人公只能去接受他自己的思想。曾经救了他、他也感恩地娶了她的那位女基督徒,玛莎,一个天使般的波兰农妇,一个文盲圣女,在她转变为一个犹太女人的进程中很像一个小丑。为了逃离现实,只剩下一个丈夫和一个相信性欲蛮力的女信教徒之间的同谋关系和彼此虐待的关系。
这跟威胁信有一种联系吗?没有,丝毫都没有!只是一个事实,即所有这一切让他上心,现在,同时,仅此而已。
逃离现实,通过性自由。Mental phantasy connection… the sex drive, the only labyrinth.[47]虚构性把他们连接在一起,身体方面的,性的渴望,唯一的迷宫,他们中每一个都可以把它们叫做自身。
迷宫?
一年前,这个词似乎还不可疑。现在它显得突出了,变得磷光闪闪,背信弃义。彼得停下来,问自己森林为夜晚准备着什么,巡逻队是不是将更为隐秘。他想睡觉了。The sex drive, the only labyrinth either of them can truly call their own.[48]
在小说中,真正的敌人,是记忆,强加给身份的创伤。传记的词语变成了病态的冲动。把旧的创伤掺入到新的体系中并不非得推倒栅栏,倒是更需要不知道其存在。比如说,有一个孩子?或者,迷失在性欲的迷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