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3/42页)

帕特里克对这一建议似乎毫不感兴趣,他什么都没记。

“如此,老头子迪玛,如你所称呼的,就不仅仅是实用主义世界中的一个大教授。他看来还不够实用主义,你的同胞……那他的学生呢?波特兰先生。”

“帕拉德。”

“好的。帕拉德。一个同样重要的学问家,你会说,数学家,泛心理学家,哲学家。反民族主义者。他为什么被人杀害?被谁?被迪玛和大夫的同谋吗?”

“我不知道。人们说到了罗马尼亚秘密警察和流亡在美国的民族主义者之间的一种合作。没有任何证据。将来也不会有证据的,我敢保证。”

“你收到的威胁信,是同一个来源吗?”

“我不知道。”

“你肯定这是一个玩笑。”

“我是这么认为的。渐渐地,我进入到了被追踪者的偏执中。学院的院长、教务长、保卫部门都说服我坚信这一点。”

“或许还有为你分拣邮件的女学生?”

“她也一样。她跟他们是同一观点。这信让我心烦,我向你承认。”

“你后悔发表了你那篇文章?”

“我曾有过犹豫,我对你说过。我发表了文章,犹豫却还在。这并不是说我后悔了。不,我不后悔。我文章中揭露的事实绝对是确切的……此后,我梦见了老头。好几次。在他燃烧的图书室面前。火焰还包围了我。在柴堆上烧,无法逃脱。我还梦见了他的学生,帕拉德。跟一具尸体的对话。一副骷髅,一个死人。”

帕特里克似乎对这一类东拉西扯不感兴趣,他继续怀疑这个东欧避难者。

“你信任塔拉·内尔森吗?”

加什帕尔教授没有马上回答。

“是的,我信任。你也猜到了,她还能给我一种美国再教育呢。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优越性。”

“她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我们就可以对照文笔、拼写了。尽管这也可能作假的,很显然。”

“她没给我写过信。”

“其他学生呢?你有没有收到过学生的来信?或者其他人的?”

“不太多。我都记不得了。”

询问似乎结束了。警察合上了笔记本,在椅子上放松下来。他需要休息一会儿,轻松一下,他死死地盯着嫌疑人。他伸出大手,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

“我想弄得更明白些。”

他似乎说完了,却又没有说完。

“弄明白帕拉德和迪玛在哪里谋面,在哪里分手。还有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警察和嫌疑人直直地对视了一会儿。加什帕尔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他有太多东西要说,要解释。

“迪玛的政治选择可能跟他的哲学观相符。在他看来,多神论比很受局限的单神论更可接受。他在大自然和植物中看到了普遍性。他对神话感兴趣却并未成为神秘论者,倾向于世界的有机特点,倾向于回归自然和宇宙。一种农业观点?远要复杂得多。反现代的,无疑。帕拉德对种种奥秘十分着迷,对信息理论和认识论很敏感。他把流亡看作一种基本的宇宙条件。他痴迷于种种平行的和可切换的世界,痴迷于量子物理学和无限宇宙。他的死不像迪玛的死那样自然,而是很突然,谜一般的。可怕。”

“你写文章之前是不是研究了所有这些理论?或者,你跟帕拉德交谈过?”

“跟他也谈过,但尤其是跟一个共同的朋友。一个博学的学者。他向我解释了我所不知的那一切,还给了我一份我根本就不想读的书单。”

帕特里克似乎对那些博学的人不感兴趣。

“我明白,”警察说,作为结论,他用两手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我们星期五上午再见。”

间隔期的缩短!讯问人和被讯问人对这一改变均未作评论。

两个小时后,图书馆的快餐厅,塔拉·内尔森对彼得·加什帕尔讲了她跟帕特里克的会见。

“他有没有问到学生与教授的关系?”

“问了,他没有忘记。”

“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是朋友。有时候我帮你一把。不光是邮件。我星期六晚上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为的是不让你太孤单。夜里,森林让你觉得很别扭。”

“这么说,我请你睡在我家里了?你是这么对他说的?”

“是啊。这不是真的吗?你没有这样要求过我吗?”

“我犯了这一错误。你拒绝了。你对他说你拒绝了吗?”

“没有。”

“你说你守候着我的睡眠吗?”

“是的,我对他说我从来就没有做过善举,但自从威胁信那件事以来,你就失眠。有个人在你家里对你有好处。”

“一派谎言。”

“这可不是谎言。谎言是,我睡在了加什帕尔教授家里。但是,你建议过一个游戏的。”

“你说过,这毫无意义,这会从一个谎言走向另一个谎言,我们承当不起的。”

“我改变主意了。这看起来很有趣。”

“有趣?帕特里克问我,除了邮件,你还为我作了别的什么服务。没有。我回答说没有,绝没有。他没有反驳我。他没有提到你说了相反的话。由此,他知道我们在撒谎。至少有一人。或者两个人。我也撒了谎……说你从未给我写过信。管学生的那个女教务长知道了塔拉·内尔森那些不适宜的信。我希望帕特里克不会作详细的调查,这个荒唐的故事让他厌烦。”

他怀疑女学生真的用了她所说的托词。她或许是在跟他演戏,而不是跟警察?

离开他之前,塔拉递给他一个信封。

“另一个信息?一个新的死亡威胁?包含了杀手与被害者见面的地点和日期?”

“不。我给你带来了一本小书,让你开开心。”

加什帕尔谢过,他有些神经紧张,他没有打开信封。回家后,他从中拿出一本小册子。

安布罗思·比尔斯[66],《恶魔词典——未删节本》,纽约,多佛尔出版公司。

书的一开头有一个注:A sardonic partial lexicon of English language. Ambrose Bierce (1842—1914?),a Civil War Veteran[67]……被认为是十九世纪末期美国最有影响力的记者之一,短篇小说和幽默诗歌的知名作者。此书出版后两年,比尔斯被革命所震撼,去墨西哥历险,此后便再无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