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买剧场(第7/38页)
这间粉红墙壁的小室倒是塞满了令人注目的东西:下过不少心思、充满自豪的摆设。房内有一座衣橱,还有一台大约三英尺高的黑框玻璃柜。柜上有一根相当大的多色蜡烛,跟索尼电视上的洋娃娃构成平衡。架上的东西包括一组不锈钢大杯及八个有花纹图案的瓷杯。那玻璃柜和里面的东西——除了大铝杯外——跟我童年时代见过的一样。它们在这里还被颇为齐全地保存着:看到它们,我满心好感。
巴提尔先生终于说:“我从来没认真上过学,只是到处游荡,打打板球。最后他们说要把我撵出学校。我就向象神祈祷。我告诉他,如果没被退学,我就会去巴里朝圣。我没被退学,女校长改变了心意。她找我去,说那次只是给我警告。”
他记起这件事,也同时记起了象神欢喜天给他的其他护佑。“我母亲在三四年前生了场病,高血压。她住院,必须戴上氧气罩,还说不出话。我前往巴里的象神庙,献上花环和椰子。回来时,我母亲已经好了许多。”
他说这些的时候,他母亲——并非如我先前所想直接坐在门口地板上,而是坐在一块约一英寸厚的薄木板上——双手合十。通过尼基尔的翻译,她告诉我她合十是在感激欢喜天。
他甚至在出生的过程中也得到了神的保佑。那是在一九五九年。他们这个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暴动,有人投掷石头。要叫出租车并不容易,但他父亲找到了一位愿意设法把巴提尔太太送到医院的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必须在暴动的人群里行驶五公里才能到公立医院。这辆车子安全抵达,他母亲一进入医院就生下了他。
母子两人轮番说着这故事,坐在地板上的母亲再度合起双掌,说那是欢喜天的庇护。
然后,大约在两年前,他面临了一次严重的危机。这危机涉及他的政治生涯,历时九天。对于处在焦虑中的人,那可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他前往巴里朝圣,向象神欢喜天许愿,说如果能脱离这次危机,他会向他献祭一百零一颗椰子。
那不是用金钱向神行贿吗?
“我的信仰有现实基础。我可不会用一百零一颗椰子求神让我成为印度总理。”
他对象神欢喜天的信仰是否来自内心深处并一直存在?或者他只是在祈祷之后想发现某种神迹?
通过尼基尔的翻译,他说:“甚至在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我也听得到内心的一个声音。我想,你可以称之为自信吧。”尼基尔说出他用来表示“自信”的马拉塔语“atma-vishwas”,那是象神欢喜天最珍贵的恩赐。
我问:“你怎么把一百零一颗椰子运到神庙?”
他告诉我更多关于象神节的情况。每年,你都得向神像制造者购买一幅新像。随你自己的意思,你先把神像放在家里多久都可以,但在庆典结束时必须把它丢掉,或把它浸入水里。他们一家人的做法是把神像放在家里一天半,然后把它沉入离家不远的一座湖里。他母亲一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雇一支乐队把象神像从神像制造者那边迎回家里。最近她总算做到了。她的另一个儿子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他们一家请了一支乐队把神像迎回家中。把神像从家里送到湖边时,也有那乐队同行。
听着这些关于象神欢喜天、神庙、朝圣、许愿、献祭等等的话,我开始稍微意识到土地对巴提尔先生一家这类人所具有的神圣性,他们在生活中偶然感受到的荣耀,他们所接触的美好事物。他们的世界包括肉眼见不到的东西。塔纳是一片工业郊区,但那片土地本身历史相当悠久。它有自己的神圣本质,同样,这些人在这里可以自然地适应许多不同的感受。
就在举行象神节的好日子期间——就在这里,在这个地区,在我先前走过、只观察到表相的那些巷子里——十岁的巴提尔先生看到了那张宣告湿婆军领袖即将来访的海报。为了一睹那位领袖的风采,他去参加了集会。在当时,领袖自己发行了一份周刊,他更为闻名的身份是著名漫画家。小男孩巴提尔看到领袖时,并不觉得他在身材容貌上有什么出众之处。他看到的是一位瘦子,戴着眼镜,穿着纽扣全部扣上的长外套。但当领袖开始说话时,男孩的血液便“沸腾”起来。领袖的演讲历时三十至三十五分钟,末了,像年幼的巴提尔一样,那些因想到马哈拉施特拉邦的真正主人必须承受的所有不义而热血沸腾的人,开始为领袖高声喝彩。
“那时你年纪还那么小,能理解那些有关马哈拉施特拉人受到歧视的话吗?”
“能。我不时听到别人谈论穆斯林和外地人如何对马哈拉施特拉人不好。我在家里听到这些,在街上也能听到。我哥哥时常向我提到这些。”
“你父亲呢?”
“他对这个完全没兴趣。”
父亲不像儿子那样,过的是安稳的日子。巴布父亲的情况也是如此。
在此之后,虽然十岁大的男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激昂的湿婆军演说,他却开始为党部张贴海报和悬挂旗帜出力。后来,当他父亲过世、他到晶体管工厂上班以后,他开始在晚上为党从事政治活动。他找到新工作之后,仍然继续为党工作。他的新工作是处理输出劳工到迪拜及中东地区的事务,相较在晶体管工厂所得的三百卢比,他这时的月薪是九百五十卢比。他负责面试申请者。
他不想自己前往中东赚一笔?
“我没通过大学会考。到了那边也只能做些低贱的工作。”
“你不觉得把人从这里送到穆斯林国家有些不妥吗?”
“并非所有穆斯林都是敌人。”
那时他在党部的工作是晚上在湿婆军办公室值班,听取人们的投诉。湿婆军一向看重事务的社会层面;在这方面有许多可以做的事。人们需要帮忙。有些人一天只有四小时有自来水供应,在许多建筑里,二楼以上就取不到水。甚至在他被任命为湿婆军的地区领导——这是三年前的事——以后,他还继续从事这类民众服务。譬如说,我们刚到达时,有一位妇女跟他母亲一起在厨房里。她是来抱怨关于自来水接管方面的问题的。为了接水,她付了某人一千卢比,但到目前管道还没接上,也见不到半滴水。地区领导必须关心人们的疾苦,那在政治上会有利于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