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22/34页)
“当豪克宣读他的计划,又把那些在小酒馆里展示过三天的图纸摊在桌上的时候,那些严肃认真的男人都在场,他们怀着敬佩的心情观看这一丝不苟的勤奋工作成果,经过静心的思考以后都同意他们的督办的这些恰当合理的安排。但是另外一些人,他们在新的陆地上所占有的田产不是被他们自己就是被他们的父辈或更早的占有者变卖了,他们对把他们请来商讨新的围海造田的经费开支满腹怨气,也不去想想,由于修筑新的堤坝他们的旧田产的负担会一点一点地卸去。又有第三部分人,他们庆幸各自在新的围海造田区有自己的一份,却大声喊道:谁都可以拿走他们的这一份,只要给很少一点钱他们就出卖,因为他们所承担的支付款项是不合理的,结果这些田产等于没有到手。但奥勒·佩特斯一脸怒气地靠在门柱上,这当儿他高声说:‘你们要先想一想,然后再对我们的督办表示信任!他是很会算计的,他已经有了大部分份额,他也很想买走我的那一份,当他得到了这一份,他才决定筑坝向大海夺取这一片新的土地!’
“他说完这些话以后,会场上有好一阵子是死一般的寂静。督办正站在他刚才摊开图纸的那张桌子旁边,他抬起头来,朝奥勒·佩特斯那边望着。‘你知道得很清楚,奥勒·佩特斯,’他说,‘你是在诽谤我。你这么做,因为你本也知道,你朝我甩过来的这一大堆脏话会粘在我身上!真相是,你想要摆脱你的那一份,我正好需要它来饲养我的羊。如果你想知道别的,那我就告诉你,你在小酒馆信口雌黄说出的那句不干净的话,就是说我当督办是靠我的老婆那句不干净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就是要让你们看一看,我能靠我自己成为督办的。因此,奥勒·佩特斯,我做了我的前任本应做的事。如果你因为我买了你的地而对我怀恨在心,那么你听着,现在他们的份额要贱价出售,这也就足以补偿你了,只是因为他们现在觉得负担太重了!’
“从一小部分与会者中发出赞同的低语,老耶维·曼内斯也站在这一边,大声喊道:‘妙极了,豪克·海恩!我们的主会保佑你的事业成功的!’
“虽然奥勒·佩特斯不说话了,人们四散去吃晚饭,但是大家还没有把事情办完。在第二次会议上,一切才安排就绪,只是有个条件:下月开工时大家不必交给豪克三匹驾车的马,而是交出四匹马。
“最后,当圣灵降临节的钟声传遍这一片大地的时候,工程开始了:推土车川流不息地从海岬向堤坝线驶来,把取来的黏土再倒在那里,同样多的车又返回去,到海岬上去装新土,在堤坝线上站着的人手拿锹铲把倒在那里的土扬到适当的位置上铲平。一大车干草运来了,卸在了那里,这些干草不只是用来覆盖在内侧使用的沙子和松土一类材料。堤坝的个别地段渐渐地完成了,用来覆盖这些地段的草皮已经铺上,各处还用坚实的干草加固以防波浪冲刷。被委派的监视人走来走去,一旦起了暴风雨,他们站住张开大嘴呼喊,通过大风大雨传达他们的指令。在这期间,督办骑着他的白马,他现在只使用这匹马了。这匹马带着骑者飞也似的四处奔走,他时而迅速地干巴巴地作出一些决定,时而夸奖一下工人们,或发现什么问题时,毫不留情地把一个懒惰的人或不熟练的人赶出工作场地。‘没有办法!’他随后说,‘不能因为你的懒惰而毁了我们的大坝!’当他从下边人造田往上走来,他们老远就听到了他的骏马的鼻息声,于是所有的人都奋力地工作:‘加油干哪!骑白马的来了!’
“如果在吃早饭的时候,工人们带着他们的面包扎堆躺在地上,豪克就骑马沿着那些被撂在一边的工程走,他的眼睛是敏锐的,一眼便能看到什么地方是邋遢的人用铲子铲过的。但当他骑马走向这些人,向他们解释必须怎样工作时,他们抬头看看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啃他们的面包,从他们那里他连一声赞同或一句言辞也听不见。有一次,在同样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在一个大坝工地发现活儿干得特别好,便骑马走向最近一堆吃早饭的人。他从白马上跳下来,快活地问,这么干净利落的活儿是谁做的?但他们只是羞涩地阴郁地望着他,只慢吞吞地、好像很反感似的点出一两个名字。他把马交给一个人,那马像羊羔一样安静地站着,那人用两手拉着马,像无比恐惧似的看着那匹马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却像往常一样死死盯着它的主人。
“‘喏,马尔滕!’豪克高声说,‘你怎么这样站着,像是雷打了你的双腿?’
“‘老爷,您的马,它这么安静,好像要害人似的!’
“豪克笑了,亲自拉住缰绳把马牵过去,那马立刻爱抚地用头去蹭他的肩膀。有几个工人怯生生地望着骏马和骑马的人,其他的人仍然默默地吃他们的面包,好像这一切跟他们无关似的。他们有时往上抛一小片面包给海鸥,海鸥早已注意到这个喂养场地,总是扑扇着闪光的翅膀几乎要落到他们头上。督办好像心不在焉地朝那些乞食的鸟望了一阵子,看它们怎样用嘴捕捉抛过去的小吃。随后,他跳上马鞍,没回头瞅他们一眼就离去了。几句话在他们当中大声地说出来,听去好像是在嘲讽他。‘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艾尔克说得对,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反对我的?连这些雇工和小工也包括在内?这些人当中可是有许多人将从我的新坝得到好处,变富裕呀!’
“他朝他的马踢了两马刺,马像发疯一般疾驰,下到人工田里。他从前的小伙计曾经给他这位骑白马的人罩上令人恐怖的光彩,这他一无所知。但是那些人现在则要好好看他,看他那瘦削脸上的眼睛怎样呆呆地凝视,他的大衣怎样飞飘,白马怎样闪闪发光!
“夏天和秋天就这样度过了。工程一直进行到将近十一月底。后来,冰冻雪封强迫工程停顿下来。人们的工作并没有完结,决定对人工田不设防。大坝从地面算高出八尺,只在向西防水处应装上水闸,人们在此处留了一个口子,上面老坝前边的潮路也还没有动。这样一来,洪水就可以像三十年前一样向人造田直泻而下,不在那里或新坝这里造成大的损害。这样,人们就把人手创造的工程交托伟大的上帝去保护,直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去把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