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34/34页)

“‘我的孩子!哦,艾尔克,哦,忠实的艾尔克!’豪克对着暴风雨大喊大叫。这时,大坝的一大段突然在他面前沉入深渊,海水怒吼着随后倾泻进来。他又一次看见下面那匹马的头,那辆车的轮子,从混乱的恐怖中浮现,随后又打着旋儿沉没了。这位骑者如此孤独地停留在大坝上,他的呆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完了!’他低声自语。然后,他骑着马沿着深渊走,他脚下的海水令人毛骨悚然地咆哮着,开始淹没他故乡的村庄。他始终看得见从他家照射出来的光在闪烁,他觉得那边已经没有生命了。他坐直身体,照白马的腹部踢了一马刺,那牲口腾地直立起来,几乎把他掀下去,但这个男人用力把它压了下去。‘往前走!’他又像往常催马快跑那样喊了一声,‘我的主啊,带走我吧,宽恕他人!’

“又踢了一马刺,白马一声嘶鸣,压过了暴风雨和浪涛的咆哮声。随后,在下边,从向下奔腾的激流中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一场短暂的搏击。

“月亮在高空照耀着。但在下边的大坝上除了肆虐的洪水再也没有生命了,这洪水转瞬间便把老坝完全淹没了。但豪克·海恩田庄的高坡始终高耸在海涛之上,那里依然闪烁着灯光,在高地那里,各家的房屋渐渐都熄了灯,而教堂塔楼上的那盏孤灯照旧把它颤抖的光投射在汹涌奔腾的波浪上。”

讲故事的人住声了。我抓住那个早已放在我面前的斟满了酒的杯子,但我没有把它送到我的唇边,我的手停在桌子上没有动。

“这就是豪克·海恩的故事,”我的主人又开口说,“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讲了。当然,我们督办的女管家会讲得完全不同,因为也有人这样讲:跟先前一样,那副白色的马的骨骸是在洪水之后,在月光下的耶弗岛上再次看到的,全村的人都看见过它。可信的说法是:豪克·海恩同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淹死在这次洪水中了。我在山上教堂陵园里从来没有找到他们的坟墓。死人的身体全被退潮的洪水从决口处冲进大海里去了,在海底渐渐分解成了各个部分——他们就这样在人们面前安息了。但豪克·海恩大坝,在百年后的今天,还矗立在那里。如果您明天骑马进城,愿意牺牲半小时绕一下路,那么您的坐骑就会踏上这个大坝。

“当年,耶维·曼内斯曾经预言,子子孙孙将感谢大坝的创立者,正如您所见到的,这话并没有变成现实。因为事情是这样的,先生:人们给苏格拉底喝了毒药,而我们的主耶稣被他们钉在了十字架上!这在近代是不再那么容易了,但是——把一个专横残暴的人或一个阴险顽固的教士奉为圣徒,而一个出色的青年,只因他比别人高出一头,便被诅咒成魔怪和幽灵,这在今天还是常见的事。”

这位严肃的小个子讲完了这一席话,便站起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那里已经发生什么变化了,”他说着,从窗户上拉开毛毯,皎洁的月光照在窗前。“你瞧,”他接下去说,“那里,堤防代表们回来了。他们散开,各自回家去了。对岸一定出了一个决口,海水退潮了。”

我站在他身旁向外望去。这里的窗户高出大坝的边缘,一切都跟他说的一样。我端起酒杯,喝光剩下的酒,“感谢您今晚讲故事!”我说,“我想,我们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可以安心睡了,”这位矮小的先生回答,“我衷心地祝您睡个好觉!”

下楼时,我在下边的过道里遇到了堤防督办。他想把他留在酒店的一张地图带回家去。“一切都过去了!”他说,“我们的教书先生讲得天花乱坠,您都信以为真了吧。他是一个思想开通的人!”

“他似乎是一个很有见识的人!”

“对,对,当然。但您不能不相信您自己的眼睛。对岸的大坝已经决口了,我是预言过的!”

我耸了耸肩:“这种事需要躺在床上好好想一想!再见,督办先生!”

他笑着说:“再见!”

第二天清晨,太阳在一片废墟的上空升起,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我骑着马越过豪克·海恩大坝,沿着往下延伸的路,向城里走去。

(关惠文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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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欧几里得(活动期约公元前300年),古希腊数学家,以《几何原本》一书闻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