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85/127页)
“我还是要感谢你,里尔登先生……这比慈善事业的意义更大。”
“不,你还不明白?我刚得了一大笔钱……尽管我不想要。我不能拿它去投资,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一方面来说,我很高兴在这场较量中把钱还用来对付他们,正是他们让我能够再给你们宽限,帮你们去对付他们。”
他看到艾迪退缩着,似乎被戳中了伤口,“最可怕的就是这个!”
“什么?”
“他们对你做出来的那些事——和你反过来在做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对不起,里尔登先生,我知道做生意不是这样的。”
里尔登笑了,“谢谢,艾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还是忘了它,让他们见鬼去吧。”
“嗯,只是……里尔登先生,我能不能跟你说说?我知道这很不合适,因此也不是以副总的身份和你说这些话。”
“请吧。”
“你的提议对达格妮、对我,以及对塔格特公司每一个正直的人所具有的意义,我就不必多说了,这你都清楚,你也知道是可以信赖我们的。但……但我觉得最要命的是吉姆·塔格特也会因此受益,你是在挽救他和他那一伙人,而他们——”
里尔登大笑道:“艾迪,管他们干什么?咱们开着快车,他们坐在车顶上,嚷嚷着该如何做领导,管他们呢?反正我们有的是劲,可以捎上他们,对不对?”
“它坚持不住。”
夏日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城市的窗户上,穿过街道的灰尘,留下一片片耀眼的亮斑。热浪透过空气,自楼顶蒸腾,升到那个巨大的白色日历上。日历的发动机继续转着,正在抹去六月最后的一天。
“它坚持不住,”人们议论着,“他们在约翰·高尔特铁路上运行第一列火车的时候,铁轨会分家的,根本就走不到大桥。假如他们能走到,大桥也会被机车压塌。”
在科罗拉多州的山坡上,货车从凤凰·杜兰戈的轨道上经塔格特公司的主干线,北上怀俄明州;向南,经过南大西洋铁路公司的干线通往新墨西哥州。一串串油罐车从威特油田向远在四面八方的各州驶去。没人去谈论它们,在大众的眼里,这些油罐车只是像光线一般地移动着,也正如光线一般,它们只有在变成灯光、变成炉子的热气、变成转动的发动机时才会被人注意。但即使如此,它们仍被视为理所当然的。
凤凰·杜兰戈铁路公司将于七月二十五日停止运作。“汉克·里尔登是只贪婪的野兽,”人们议论说,“瞧瞧他挣的那些钱,他向社会回报过任何东西吗?是不是他从来就没有任何社会的良知?他只知道赚钱,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他的桥塌了,导致人命,他会在乎吗?”
“塔格特家的人世代都是这么贪得无厌,”人们议论说,“他们天性就是如此,别忘了这个家族的创始人是内特·塔格特,他是有史以来最恶名昭彰的仇视社会的恶棍,把国家敲诈一空来积聚自己的财富,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能赚钱,塔格特家的人绝对不会顾及他人的生命。他们买下了劣质铁轨,因为价钱比钢更便宜——挣到运费之后,他们怎么会在乎什么灾难和血肉模糊的尸体呢?”
人们并不知道这些说法的来由,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说法是如此盛行,只是鹦鹉学舌一般地继续传说着,既不去解释,也不问缘由。“理由,”普利切特博士曾告诉过他们,“是最低级的一种迷信。”
“民意的来源吗?”克劳得·斯拉根霍普在一次广播讲话中说道,“并没有什么民意的来源,那是一种普遍的自发意识,是集体智慧的本能反应。”
沃伦·伯伊勒接受了发行量最大的《环球》新闻杂志的访问,专访强调了金属所起的重要作用及人们对其质量的依赖,讨论的主题便是冶金家们所负的重大的社会责任。“在我看来,不应该为了推出一种新产品,就把人当成几内亚猪那样去做实验。”他不点名地说道。
“什么,没有,我没说那桥会塌,”联合钢铁公司的冶金总工程师在一次电视节目里说道,“我根本就没那么说,我只是说如果我有小孩的话,绝不允许他们去坐头一趟经过大桥的火车。不过,这仅仅是我个人的选择,我就是太喜欢孩子了。”
“我没说过里尔登·塔格特的设计会垮,”伯川·斯库德在《未来》杂志的文章中写道,“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极度放纵自己而又傲慢、自私、贪婪的人,显然一直就缺乏大众意识,为了防范他们,社会又有什么样的保障措施呢?他们两个狂妄地想要证明自己,而去对抗绝大多数著名专家的意见,显然也会置他们手下人的生命于不顾。这是否应该被社会所允许?如果它一旦塌了,再采取预防措施是不是就太晚了呢?这不就像是马都跑光了才去锁上马场的大门吗?本专栏一直认为,对某些马,就应该用社会的规范进行管束和制约。”
一个自称为“无私公民委员会”的团体征集了签名,请求政府专家在通车之前,对约翰·高尔特铁路进行为期一年的勘察。这个请愿声称,所有的签名者除了怀着“公民的责任感”,再无其他动机。最先签名的是巴夫·尤班克和莫特·里迪。所有的报纸都对这次请愿做了大篇幅的报道和评论,使它备受尊崇,因为它来自于无私的人们。
报纸对于约翰·高尔特铁路建设的进展却只字不提,没有派任何记者到现场去看,五年前,一位知名的编辑就道出了新闻界的总体原则。“没有客观的事实,”他这样说道,“所有关于事实的报道都只是某些人的看法而已,因此,对事实进行描述毫无用处。”
一些商人觉得或许应该考虑一下里尔登合金的商业价值,他们就这个问题进行了统计调查,既没有雇冶金专家来检验样品,也没有请工程人员实地考察,而是进行了民意测验,要求一万名经过严格筛选、确实代表了各类群体的人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你会不会乘坐约翰·高尔特铁路线的火车?”压倒多数的回答是:“不,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