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30/72页)
“是的,来吧,拿出一点勇气来。”
她坐直了,冷冷地沉默地等待着。他笑了,明显很高兴,丝毫没有试图去隐藏。
“让我们看看,”他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去研究天花板,“你为彼得·吉丁弄到的这些项目。修建克瑞恩办公室令人讨厌——霍华德·洛克从没有那样的机会。林德塞的家还好一点儿——洛克肯定被考虑过,我想要不是因为你,他会得到那个项目的。斯顿布克俱乐部也是——他有那个机会,只是被你毁掉了。”他看了看她,轻声地笑着,“多米尼克,对我的技巧和重击不加以评价吗?”笑声徜徉在他美妙的嗓音里,如同油脂漂浮在水流中一样顺畅——“你疏忽了诺瑞乡村公寓——上周他得到的,你知道。哦,你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成功。毕竟,恩瑞特公寓是个大工程,引起了很多讨论,还有很多人开始对霍华德·洛克先生表示了兴趣。但是你做得很出色。祝贺你。现在你认为我对你很好吗?每个艺术家都需要欣赏——没有人赞美你,因为没有人知道你在做什么,除了洛克和我。而他不会感谢你。转念一想,我觉得洛克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而那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很累。
“亲爱的,你肯定已经忘记了是我先给你出的主意。”
“噢,是的,”她茫然地说,“是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了吧。现在你知道我的立场是什么了吧。”
“是的,”她说,“当然。”
“亲爱的,这是行规。一个联盟。盟友从来不互相信任,但是这并不破坏他们的有效性。我们的动机可能相反。实际上,是相反。但是没关系,结果会是相同的。没有必要有一个共同的高尚目标。唯一必要的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是的。”
“那就是你为什么需要我的原因。我曾经很有用。”
“是的。”
“我可以比你参加过的任何一次茶话会更能伤害你的洛克先生。”
“为什么?”
“省略为什么。我没有询问你的为什么。”
“好吧。”
“那么我们之间能相互理解了?我们在这方面是盟友了?”
她看着他,无精打采地向前坐了坐,专注地,脸上一片空白,说道:“我们是盟友。”
“太好了,亲爱的,现在听着。不要隔三差五地在你的专栏里再提起他。我知道你每次都对他进行恶意攻击,但太多了。你使他的名字总出现在报纸中,而你不想那样做。还有,你最好邀请我参加你的那些聚会,有很多我能做而你不能做的事情。还有一点,吉尔伯特·考顿先生——你知道,加利福尼亚考顿陶器厂——正计划在东部建立分厂。他正在考虑用一个优秀的现代主义者。实际上,他正考虑洛克先生。不要让洛克得到那个项目。这是个大工程,会得到很多公众注意力。去为考顿夫人发明一种新的茶点三明治。随便你做什么,就是不要让洛克得到那个项目。”
她站起来,走到桌前,胳膊快速地来回摆动,拿起一根烟。她点着它,转向他,冷冷地说:“你可以谈得非常快,并且直奔主题——当你想的时候。”
“当我发现有必要的时候。”
她站在窗旁,看着窗外的城市。她说:“实际上,你没有做过什么反对洛克的事情。我原本不知道你这么在意。”
“哦,亲爱的,我没有吗?”
“你在报纸上从来没提到过他。”
“亲爱的,那就是我所做的反对他的事情,到目前为止。”
“你最早是在什么时候听说他的?”
“当我看到海勒公寓的图纸时。你不会认为我没看到吧,是吗?你呢?”
“当我看到恩瑞特公寓的图纸时。”
“以前没有?”
“以前没有。”
她吸着烟,并没有转向他,说道:“埃斯沃斯,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个要去重复我们今晚在这里的谈话,另一个就会否定它,它永远都不会得以证实。所以无所谓我们彼此是否真诚相对,对吧?这相当安全。你为什么恨他?”
“我没说过我恨他。”
她耸了耸肩。
“至于其余的,”他又说道,“我想你能回答你自己。”
她慢慢地冲着玻璃窗上反射的微弱的烟头火光点了点头。
他站了起来,从她身边走过,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城市的灯光,看着有棱有角的建筑物轮廓,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墙壁被窗户上的强光映衬成半透明状,好像墙只是覆盖在坚硬发光物体上的一层薄薄的黑色方格面纱。埃斯沃斯·托黑温柔地说:
“看看。伟大的成就,对吗?英雄的成就。想想成千上万努力工作创造这些的人,想想那数以百万从中受益的人。据说,如果不是因为从古至今各处那十二个人的精神,不是因为那十二个人——或许不到十二个——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那也许是真的。如果是这样,则再一次有——两种可能的态度。我们可以说这十二个人是伟大的救世主。他们伟大的精神财富哺育了我们。我们怀着感激和手足之情愉快地接受。或者,我们可以说通过他们那些我们既比不了也跟不上的成就的显赫,这十二个人已经让我们明白,我们是谁,我们不要他们那些宏伟的礼物,我们觉得沼泽旁的洞穴和木棍摩擦生的火要胜过摩天大楼和霓虹灯——如果洞穴和木棍就是你创造力的极限。多米尼克,这两种态度中,你把哪个称为真正的人道主义?因为,你明白,我就是个人道主义者。”
过了一段时间,多米尼克发现与人们交流更容易了。她学会了把接受自我惩罚当作一次容忍度的考验,好奇心促使她去发现她能忍受多少。她穿梭于正式的宴会、戏剧招待会、晚宴、舞会——优雅大方,满面春风,她的微笑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更为明亮且寒冷,就像冬天里的太阳。她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空泛的话语,说话的人仿佛会被听众表现出来的任何热烈兴趣所污辱,好像只有沉闷才是人们之间唯一可能的关系,是他们不稳定的尊严唯一的保护。她对每件事都点头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