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29/45页)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想她正笔直地站着,她想这既简单又正常,她就像从前那样注视着他的灰色眼睛和橘红色头发。他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匆忙向她走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说:“你最好坐下。”这让她感到吃惊。

然后她发现,没有了手肘上的那只手,她几乎站不住了。他拿着她的行李箱,领着她穿过黑暗的巷子,让她在一座空房子的台阶上坐下来。她靠在一扇关着的门上,他坐在她的旁边,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肘,不是爱抚,而是对二者的一种控制。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手。她知道,现在她安全了,可以说话了。

“那是你的新建筑吗?”

“是的,你是从车站走到这儿的吗?”

“是的。”

“路很长。”

“我觉得也是。”

她想他们彼此没有问候,这就对了。这不是一次团圆,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事情打扰的时刻。如果她对他说“你好”,那将会多么陌生,一个人不会每天早晨都问候自己。

“你今天几点起的床?”她问。

“七点。”

“那时我还在纽约。在去中央火车站的出租车里。你在哪儿吃的早饭?”

“在一辆午餐车上。”

“彻夜开放的那种?”

“是的。大部分客人是卡车司机。”

“你经常去那儿吗?”

“想喝杯咖啡的时候就去。”

“你坐在柜台旁?周围有很多人看着你?”

“有时间的话,我就会坐到柜台旁,周围有很多人,我想,他们不会太注意我。”

“后来呢,你步行去上班?”

“是的。”

“你每天都步行?走过这些街道中的任何一条,经过随便的一个窗口?那么,如果一个人刚好走到窗前,想打开窗子……”

“这里的人不看窗外。”

借助于这高台的有利位置,他们能看到遍布街道的坑洞、泥土和工人,还有正在升起的闪着耀眼光亮的钢柱。她觉得在鹅卵石和人行道中间看到新鲜的泥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就像城镇的衣服被撕掉了一片,露出了裸露的肌肉。她说:“过去的两年中,你在乡下建了两栋家庭住宅。”

“是的,一个在宾夕法尼亚,一个在波士顿附近。”

“它们是不重要的房子。”

“也不贵,如果你是这个意思。但是做起来很有意思。”

“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再有一个月。”

“你为什么在晚上工作?”

“时间很紧张。”

街道对面,起重机在移动,让空气中一根长长的横梁保持平衡。她看着他注视它,她知道他的思绪没在这个上面,但是他的眼里有着一种本能的反应,个人生理上的某些东西,对他建筑上的任何行动的热切关注。

“洛克……”

他们还没叫过彼此的名字。叫这个名字,让他听到它,这在感官上有一种迟来的投降的快乐。

“洛克,这又是那个采石场。”

他笑了。“如果你希望的话。只不过它不是。”

“在恩瑞特公寓之后?在考德大厦之后?”

“我不这么想。”

“你怎么想?”

“我喜欢建它。每一幢建筑物都像一个人,简单而无须重复。”

他看着马路对面。他没有改变,内心深处还是以前那种阳光向上的感觉,思想、行动、目的都是那么轻松快乐。她说,整个句子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用你余下的人生建造五层高的楼……”

“如果有必要。但我认为不会这样。”

“你在等什么?”

“我没在等。”

她闭上眼睛,但是嘴却掩藏不住。她的嘴生气地、痛苦地撅着。

“洛克,如果你在城里,我不会来看你的。”

“我知道。”

“但是你——在另一个地方——在像这里这样一个没有名字的洞里,我必须看看它,必须看看这个地方。”

“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知道我不会待在这里?”

“是的。”

“为什么?”

“你害怕这里的午餐车和窗子。”

“我不会回纽约,不会马上。”

“不会?”

“你还什么也没有问我,洛克。只问了问我是不是从车站走来的。”

“你想让我问什么?”

“当我看见这个车站的名字时,我就下了火车。”她说道,声音低缓,“我没打算来这儿,我在去里诺的路上。”

“然后呢?”

“我要再次结婚。”

“我认识你的未婚夫吗?”

“你听说过他。他叫盖尔·华纳德。”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想她应该哈哈大笑。最后,她带给他的是一个她从未期望会发生的震惊,但是她没有大笑。他想到了亨利·卡麦隆,想到卡麦隆说的话:我没有任何答案给他们,霍华德。我要留下你面对他们。你要回答他们,回答他们所有的人,回答华纳德报纸,以及使华纳德成功的东西,还有隐藏在它后面的谎言。

“洛克。”

他没有回答。

“那比彼得·吉丁更坏,不是吗?”她问。

“更坏。”

“你想制止我吗?”

“不想。”

自从松开她的手肘,他就没有再碰她,而那只像适合在救护车里进行的碰触。她挪动她的手,让它倚在他的手上。他没有抽回他的手指,也没有假装冷漠。她俯下身,握着他的手,没有从他的膝盖上举起来,吻着它。她的帽子滑落了,他看到自己膝盖上金色的头,感到她的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手。他的手指攥着她的手指,回应着,但那是唯一的回应。

她抬起头看着街道。远处有一扇映着灯光的窗子,光秃秃的树干交织在一起,给它做了个格子形的装饰图案,密密麻麻的小房子延伸进黑暗当中,树木站在狭窄的人行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