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31/45页)

当火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转向了她。他们没有握手,没有说话。他们笔直地站着,面对面,只是瞬间,却好像在全身心地看;几乎像是在行军礼。然后,她拿起行李箱,走上了火车。一分钟后,火车开动了。

6

“查克:为什么不会是一只麝鼠?人类为什么把自己想象得优于麝鼠?生命击败了田野和丛林中的所有小生物。生命吟唱着永恒的悲伤。一种古老的悲伤。《歌之歌》。我们不明白——但是又有谁在意是否被理解了呢?只有公共会计师和手足病医生,还有邮递员。我们只有爱,《甜美的爱的秘诀》。那是这里所能给它的一切。给我爱,把你们所有这些哲学家都推到火炉的烟囱上去。当玛丽接受了无家可归的麝鼠,她的心灵之窗便打开了,生命和爱涌了进来。麝鼠能做上好的皮大衣,但那不是关键。生命才是关键。

“杰克:(冲了进来)诸位,谁有上面印着乔治·华盛顿的邮票?

“幕落。”

爱克刷的一声合上了手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个小时的大声朗读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了。他一气呵成念完了剧本高潮。他看着他的听众,嘴角带着自嘲的微笑,眉毛傲慢地挑着,但是眼睛里充溢着快乐。

埃斯沃斯·托黑坐在地板上,在一条椅子腿上蹭着后背,打着哈欠;古斯·韦伯趴在地中间,四肢伸展,像个“大”字,一会儿,又仰面朝天,翻来覆去;兰斯洛特·克鲁格,外国记者,伸手去够他的威士忌酒杯,终于如愿以偿;朱尔斯·佛格勒,《纽约旗帜报》新来的戏剧评论家,坐着没动,他已经两小时没有动了;洛伊丝·库克,东道主,双臂交叉上举,伸展腰肢说:“上帝呀,爱克,糟糕透了。”

兰斯洛特·克鲁格慢吞吞地说:“洛伊丝,我的孩子,你把你的杜松子酒放到哪儿去了?别那么吝啬,你是我所认识的最糟糕的东道主。”

古斯·韦伯说:“我不懂文学。它没有生产力,只是浪费时间。作家将会被清除。”

爱克刺耳地笑着。“一部劣作,是吗?”他挥动着他的手稿,“真正的超级劣作。你认为我写它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一个比我写得更糟糕的人。这是你一生当中听到的最差的作品。”

这不是美国作家委员会的正式会议,而是一次非正式集会。爱克请了他的几个朋友听他的最新作品。他年仅二十六岁,已经写了十一个剧本,但是没有一个上演过。

“你最好放弃戏剧,爱克。”兰斯洛特·克鲁格说,“写作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不是任何人都干得了的。”兰斯洛特·克鲁格的第一本书——记述他在国外冒险的亲身经历——已经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待了十周。

“为什么,兰斯?”托黑甜甜地拖着腔问道。

“好了。”克鲁格不想说下去了,“好了,给我来点儿喝的。”

“糟透了,”洛伊丝·库克说,她的头懒洋洋地从这边晃到那边,“糟糕透顶,糟糕的精彩。”

“胡说八道。”古斯·韦伯说,“我为什么来这儿?”

爱克把手稿扔向了壁炉,撞到了壁炉的网罩上,字面朝下散落到地上。薄纸碎了。

“如果艾伯森能写剧本,我为什么不能?”他问,“他好,我就差吗?那不是充分理由。”

“没有喜剧感,”兰斯洛特·克鲁格说道,“而且,你很糟糕。”

“你不用说了,我先说的这些。”

“这是一部伟大的戏剧。”一个鼻音很重、令人不悦的声音缓缓说道。这是今晚此人第一次开口。他们全都转向了朱尔斯·佛格勒。一位漫画家曾经为他画过一幅著名的画:只有两个下垂的圆圈,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圈是他的胃,小圈是他的下唇。他穿着一身西装,做工精致,但颜色看上去很不舒服。他的手套一直未摘,随身带着一根手杖,是一位著名的戏剧批评家。

朱尔斯·佛格勒伸出他的文明杖,用顶端的钩子拖住那个剧本,拉过地板,停在他的脚边,他没有拾起它,而是低头看着它重复道:

“这是一部伟大的戏剧。”

“为什么?”兰斯洛特·克鲁格问道。

“因为我这么说。”朱尔斯·佛格勒说道。

“不是戏言吧,朱尔斯?”洛伊丝·库克问道。

“我从不开玩笑。”朱尔斯·佛格勒说,“玩笑是很粗俗的东西。”

“上演时送我两个靠近门口的座位。”兰斯洛特·克鲁格讥讽地说。

“八十八块钱换靠近门口的两个座位。”朱尔斯·佛格勒说,“它将有理由获得最大的成功。”

朱尔斯·佛格勒转过身,发现托黑正看着他。托黑笑着,但那笑不是高兴,也不是漠不关心,那是他支持某事的表示——他的确将这事看得很重要。当佛格勒转向其他人的时候,眼神不屑一顾,但当这双眼睛停留在托黑那儿时,又因为得到片刻的理解而释然了。

“你为什么不加入美国作家委员会,朱尔斯?”托黑问道。

“我是一名个人主义者,”佛格勒说,“我不相信任何组织,而且,这有必要吗?”

“没有,没有任何必要,”托黑高兴地说,“对你来说,没有必要,朱尔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你。”

“埃斯沃斯,我喜欢你的原因是我从来不用向你解释我自己。”

“噢,在这里为什么要解释一些事情呢?我们是六人小组。”

“五个,”佛格勒说道,“我不喜欢古斯·韦伯。”

“为什么?”古斯问,没有生气。

“因为他不洗耳朵。”佛格勒回答,好像这个问题是另一个人问的。

“噢,是的。”古斯说。

爱克起身,站在佛格勒面前看着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喘口气。

“你喜欢我的剧作,佛格勒先生?”他终于问道,声音很小。

“我没说过我喜欢它。”佛格勒冷冷地回答,“我认为它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这就是它的伟大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