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15/46页)

亨利又一次拍手。“也没钱可赚!”他加了一句。“那我们该怎么做?”阿尔玛问,“搜集墨西哥丛林里所有的昆虫和鸟类,把它们活着运到南太平洋,希望找到其中的授粉者?”“我相信没必要这么做。”派克先生说,“这正是我睡不着的原因,因为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我认为,你可以人工授粉。瞧,我画在这儿了。香草兰之所以难以授粉,是因为蕊柱特别长,内有雌雄器官。蕊喙——这个就是——将两者分开,避免植物自花授粉。你只需要把蕊喙挪高,把一根小树枝插入花粉块内,用树枝尖端把花粉收集起来,然后重新把树枝插入另一朵花的雄蕊里,你基本上就在扮演蜜蜂、蚂蚁或生来做这件事的任何角色。但是你比任何动物更有效率,因为你可以给藤蔓上的每一朵花人工授粉。”

“谁来做这件事?”阿尔玛问道。“你们的工人能做这件事,”派克先生说,“香草一年只开一次花,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能完成这项任务。”“工人不会踩到花吗?”“只要受过悉心训练就不会。”“但是谁能这么灵敏,胜任这样的工作?”

派克先生笑了一下。“你只需要手指小巧、拿小棍子的小男孩。总之,他们会喜欢做这件事。我自己小时候肯定会喜欢。塔希提的小男孩和小棍子肯定很多吧?”

“啊哈!”亨利说,“所以阿尔玛,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妙极了。”她也在想,明天第一件事,她得让安布罗斯看看白亩庄园藏书室里的十六世纪佛罗伦萨药典,内有早期西班牙圣方济各教士描绘的香草藤,他会非常欣赏,她等不及要拿给他看。她甚至还没带他去藏书室。她几乎还没有带他参观白亩庄园的任何地方。在他们眼前,有那么多东西值得探索!

“这只是一个想法,”派克先生,“或许可以等天亮后再说。”

阿尔玛听到声响,转过头去。汉娜克来了,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上去圆胖、丰满、烦躁。

“现在我把整家人都吵醒了,”派克先生说,“我表示最真诚的歉意。”“Ie er een probleem?”(“有什么问题?”)汉娜克向阿尔玛问道。“没有什么问题,汉娜克,”阿尔玛说,“男士们和我只是在讨论事情。”“凌晨两点?”汉娜克质问,“Is dit een bordeel?”

这里是妓院吗?“她说什么?”亨利问道。除了听力衰退之外,他也从未学会荷兰语——尽管和一个荷兰女人结了数十年婚,和讲荷兰语的人一起工作了大半辈子。“她想知道,有没有人想喝茶或咖啡,”阿尔玛说,“派克先生?爸?”“我喝茶吧。”亨利说道。“你们人都很好,但是我该告辞了,”派克先生说,“我现在就回房间去,保证不再打扰任何人。况且,我刚才发现,明天是安息日。你们大家或许都要早起上教堂?”

“我可不!”亨利说道。“派克先生,你将会发现,在这个家,”阿尔玛说,“我们有些人过安息日,有些人不过,有些人则只过一半。”“我了解,”他回答,“在危地马拉的时候,我经常搞不清楚日子,恐怕错过了许多安息日。”“危地马拉过安息日吗,派克先生?”“恐怕只以喝酒、闹事、斗鸡的方式来过。”“那我们去危地马拉吧!”亨利喊道。多年来,阿尔玛没看过父亲的兴致如此高昂。

安布罗斯笑了起来。“你可以去危地马拉,惠特克先生。我敢说那里的人会很高兴有你在那里。可我自己倒是和丛林一了百了了。今晚,我只想回我的房间。我有机会睡好床,浪费了这张好床,那我真是傻瓜。我跟你们俩道晚安,再次感谢你们的款待,我对你们的管家深表歉意。”派克先生离开房间后,阿尔玛和她父亲沉默地坐了片刻。亨利凝视着安布罗斯的香草兰素描。阿尔玛几乎听得见他的想法,她太了解她父亲了。她等他开口——她知道接下来就要发生什么事——同时揣摩着对抗之计。

与此同时,汉娜克端着托盘回到房间,盘上盛着阿尔玛和亨利的茶,和给她自己的咖啡。她放下托盘,咕哝着叹了口气,而后在亨利对面的扶手椅上扑通坐下。她先把咖啡倒在自己的杯子里,把她一只痛风的老脚踝搁在绣着精致花边的法国脚凳上。她让亨利和阿尔玛给自个儿倒茶。白亩庄园的礼仪这些年来变得越来越放松,或许太过放松。

“我们该派他去塔希提,”足足过了五分钟后,亨利终于开口,“我们派他去负责香草种植园。”

你瞧,正如阿尔玛所料。“有趣的主意。”她说道。

然而,她不能让父亲把派克先生派去南太平洋。她对此非常确定,就像她对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那样确定。首先,她觉得画家自己不会高兴接受这项任务。他自己说得很清楚——他已经和丛林一了百了,他不想再旅行。他已经累了,而且想家,可是他没有家。他需要一个家,他需要休息,他需要一个地方工作,创作他生来就注定创作的图画和版画,听到自己在过日子。

然而最重要的是——阿尔玛需要派克先生。她感觉到一种不可抑制的需要,让这个人在白亩庄园永远待下来。认识他才不到一天,这是什么样的决定啊!可她今天觉得自己比前一天年轻了十岁。这是阿尔玛数十年来——甚至可能是从小以来——所度过的最光明的一天,而安布罗斯则是她的光源。

这种情况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树林里发现的一只小狐狸,没有父母,小巧玲珑。她把它带回家,求她父母让她把狐狸留下来。这是在普鲁登丝还没来之前的太平日子时,在阿尔玛仍能随意探勘整个宇宙时。亨利有些动心,然而,比阿特丽克斯制止了这项计划。野生动物属于野外。小狐狸从阿尔玛手中被拿走,再也看不见。

噢,她不愿再失去这只狐狸。比阿特丽克斯也已不在这里,无法阻止这件事情。

“我认为这会是个错误,爸,”阿尔玛说,“而且把派克先生派去波利尼西亚是件可惜的事。任何人都能管理香草种植园。你刚刚也听到他亲自说明,相当简单。他甚至已经画下了说明图。把这些素描寄给扬西,让他请人实施这项授粉计划。我想,你可以在白亩庄园这儿给派克先生找到更好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