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 图尔斯家族(第12/18页)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听说他们叫一些克里奥尔人皈依了。做你的兄弟们,穆罕!”

在阳台上,毕司沃斯先生看见哈瑞穿着背心,缠着腰布,挂着念珠,正在读书。

“你好啊,书呆子!”毕司沃斯先生说。

哈瑞面无表情地盯了毕司沃斯先生一会儿,继续读他的书。

毕司沃斯先生经过一扇上面装着五彩长方形窗格玻璃的门,来到书房。在这里,靠着一面墙,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挤满了哈瑞研究的宗教文学的书。只有少数书是装订好的,大部分书只不过是一摞摞松散的大书页,书页四周镶着棕色的边,看上去不像是印上去的,倒像是污迹晕染的。每一页上都有上面一页和下面一页留下的部分印痕;墨迹已经变成黄褐色;每个字母周围都有一圈油迹。

毕司沃斯先生转身回到阳台上。他头顶在一块明亮的蓝色玻璃那儿,冲着下面阳台上的哈瑞压低声音说:“你好,上帝先生。”

哈瑞哼唱着,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给你的一个姐夫也起了个名字。”那天傍晚的时候他告诉莎玛。他躺在毯子上,右脚搁在左腿上,用手撕扯着大脚趾上一片断裂的指甲。“便秘的圣人。”

“哈瑞吗?”她说,挺起身子来,意识到她也已经加入了这样的游戏。

他拍打着自己黄色的松弛的小腿,然后用手指按压着皮肉。小腿像海绵一样凹陷下去。

她把他的手推开。“别这样。我就见不得你做这个动作。你应该感到害臊,像你这样年轻的一个男人皮肉这样松软。”

“这就是我在这个地方整天吃那些糟糕的食物的结果。”他仍然拉着她的手,“嗯,实际上,我给他起了不少名字呢。圣灵。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

“两个神怎么办?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长得像两只猴子?这样,屋外有一个水泥的猴子神,还有两个住在家里的猴子。他们就叫这个地方猴子窝得了。嗯,猴子,牛,母牛,母鸡。这个地方就像一个该死的动物园,伙计。”

“那么你呢?一条只会汪汪乱叫自鸣得意的狗?”

“人类最好的朋友。”他朝上踢腿,他那细瘦松弛的小腿颤动着。他一面继续踢着小腿,一面用手在上面按压着。

“别再做这个动作!”

这时候莎玛的头已经枕在他松软的胳膊上,他们并排躺在一起。

因为放弃了和所有连襟的交往,毕司沃斯先生只有去耐斯家和那里的雅利安教徒为伍。番克耶·瑞已经不和他们在一起了,也没有人愿意谈起他。另一个人替代了他的位置,他自称是一个学士(还是个教授),名叫施乌乐乾。他不是一个纯化论者。他讲华而不实的印地语和极少的英语,而且他对于米瑟的欺凌始终逆来顺受。米瑟热衷于讨论和决议。在他的引导下,他们通过了一些决议,比如教育是重要的,比如娃娃亲应该取缔,还有年轻人应该婚姻自主。

米瑟一向以自己父母的婚姻为耻,他说:“现在都是父母包办婚姻。”

毕司沃斯先生很欣赏米瑟用的这些词语。那天傍晚他对莎玛说:“这就是你们家给你的一切。让你们所有的人都包办结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继续说呀。”

“看看我,”米瑟说,“我就没有包办结婚。你怎么样,穆罕?你对你那包办婚姻感到高兴吗?”

“事实上,”毕司沃斯先生说,“我可不是包办婚姻。我先看中那姑娘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让你先见了那姑娘吗?”只要是和米瑟所不齿的正统概念沾边的无疑就是可耻的。

“嗯,她就在那里,你知道,在商店里,卖布卖袜子卖缎带。我看见她了,然后……”

“然后就神魂颠倒?”

“嗯,不完全是这样。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不知道,”米瑟说,“不过,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们的结论是我们应该反对包办婚姻。”

“我们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现在,我们怎样才能让大家知道我们的观点呢?”米瑟说,毕司沃斯先生注意到米瑟的举止越来越像番克耶·瑞了。“我建议用说服的办法。”

“和平的说服。”施乌乐乾说。

“和平的说服。就像穆罕默德一样。从小处开始。从你自己的家庭开始,先从你的妻子开始。然后继续前进。我要这里的每个人今天晚上回家去,决心把这些话传达给他的邻居。我向你们保证,我的朋友们,过不了多久,阿佤克斯就会成为雅利安教的大本营。”

“等一等,”毕司沃斯先生说,“从你自己的家庭开始?你可不知道我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我看还是最好把他们排除在外。”

“你是个成年人了,”米瑟说,“你想要说服三亿印度人皈依雅利安教,但却被一个小小的落后的只会拘泥于书本的土包子家庭吓破了胆。”

“我告诉你,伙计。你不了解我的家庭。”

“好吧,”米瑟说,他没有那么兴致勃勃了,“比方说和平的说服不能奏效。只是打个比方。你们有什么建议,我的朋友们?我们要通过什么手段才能得到我们如此渴望的皈依呢?”最后这两句是番克耶·瑞在演讲的时候说过的。

“用武力解决,”毕司沃斯先生说,“解决改变信仰的唯一办法是武力。”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米瑟说。

“等一下,先生们,”教授施乌乐乾说,一面站起来,“你们摒弃了非暴力的教义。你们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只是短期的摒弃,”米瑟不耐烦地说,“极短极短的时间。”

施乌乐乾坐下了。

“那么我认为,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决议,即和平的说服之后是用武力改变信仰。怎么样?”

“我同意。”毕司沃斯先生说。

“我看这可以写一篇很好的报道,”米瑟说,“我要马上给《特立尼达卫报》打电话报道这件事情。”

第二天,在《特立尼达卫报》的本地版上,有一则大约两英寸长的消息,报道了阿佤克斯的雅利安社团(简称为AAA)的活动。消息上提及了毕司沃斯先生的名字和住址。

他在大厅的长桌子上留了一份打开的并做了标记的报纸。于是那个傍晚,当他阅读《改革的唯一途径》时,莎玛上楼来告诉他赛斯想要见他。毕司沃斯先生也没有争辩,他一面无声地吹着他的口哨,一面穿上裤子跑下楼去面对家庭审判。

“我看见你的名字登报了。”赛斯说。

毕司沃斯先生耸耸肩膀。

两个神坐在吊床上缓缓地摇晃着,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