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8/25页)

因为学期到一半的时候,阿南德也开始上教会学校。他对此深恶痛绝。他把鞋泡在水里。为此,他受到严厉批评,被迫穿着湿鞋上学。他把卡特瑞治上尉的《初级读物》给扔了,撒谎说书被偷了。他被鞭打了一顿,又拿到一本新的。

“阿南德是个胆小鬼,”赛薇对毕司沃斯先生说,“他还是害怕上学。你知道昨天琴塔姨妈对他说什么了吗?‘如果你不努力,你会像你爸爸一样当个割草工。’”

“割草工!喂,喂,赛薇。下次你琴塔姨妈张开那张大嘴……”他止住话,想起了语法,“下次她张开她的嘴……”

赛薇笑了。

“……你就问问她有没有读过马可·奥勒留和爱比克泰德的书?”

赛薇对这些名字早已经耳熟能详。

“曼尼……曼尼……曼尼”毕司沃斯先生嘟囔着。

“曼尼……曼尼?”

“就是钱。钱、钱、钱。那就是唯一能让你妈妈家的人愿意把她们的小胖手弄脏的东西。看,下次琴塔或其他人说我是个割草工,你就对他们说割草工总比抓螃蟹的强。你记住了吗?割草工比抓螃蟹的强。”

他就这样挑起了战争。他看见不少蓝壳大螃蟹在院子的黑桶边横冲直撞。“噢!”他在大厅里说,“桶里有大螃蟹。它们是哪来的?”

“是格温德为妈妈和奥华德买的。”琴塔自豪地说。

“买的?”毕司沃斯先生说,“有人说是他抓的吧。”

他下次去哈奴曼大宅时,发现赛薇已经把他的话传出去了。

琴塔径直走上来,带着图尔斯太太不在时的那种霸气说:“妹夫,我要让你知道,在你来这个家之前,这里没有抓螃蟹的。”

“嗯?没有什么?”

“抓螃蟹的。”

“抓螃蟹的?抓螃蟹的怎么了?你这里缺吗?”

“马可·奥勒留……奥勒留,”琴塔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莎玛妹妹,我不想管你培养孩子的方式,可是你未免让他们太早熟了。”

毕司沃斯先生冲赛薇挤了挤眼。

很快,琴塔又回到大厅。显然,她想好了要说的话。她表情严肃地归整着不需要归整的椅子和凳子,又摆直了梵学家图尔斯的照片和一幅巨大的中国日历,日历上一位调皮的美女站在盆景植物和瀑布的背景中。“赛薇,”琴塔终于细声细气地开口了,“你在学校已经学了第一级,你一定知道卡特瑞治上尉书里的那首诗。我想你爸爸不一定知道,因为我想他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

毕司沃斯先生小时候没学过卡特瑞治,但是他学过《皇家读本》。尽管如此,他说:“第一级?我跳过去了。我直接从入门跳到第二级。”

“我也这么想,妹夫。但是赛薇你知道我指的那首诗。那首关于自杀身亡的诗。小猪仔。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男孩嚷嚷起来。是那个系鞋带能手,比赛薇小十四个月的杰。他尤其喜欢表现自己。他跑到大厅中间,双手插到背后,说:“《三个小猪仔》,作者阿尔弗雷德·司各特-盖提爵士。”

一只老母猪住在一个猪圈里。

它有三只小猪仔,

它摇摇摆摆地一边走,一边说:“嗯呼!嗯呼!嗯呼!”

小猪仔们回答说:“喂!喂!”

“我亲爱的小兄弟,”其中一只猪仔说,

“我亲爱的小猪仔,”它说,

“以后我们都说:嗯呼!嗯呼!嗯呼!

“说喂!喂!太幼稚。”

杰背诵的时候,琴塔跟着韵律上下点头,并笑着盯着赛薇。杰继续背:“于是不久……”

于是不久,这些小猪仔就死了,

它们都是自杀身亡,

因为在它们只能说“喂!喂!”的时候,

它们竭尽全力说:“嗯呼!嗯呼!嗯呼!”

“这首短歌说明了一个道理,”琴塔说,附和杰背诵着这首诗,一边对赛薇钩了钩手指,“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自杀身亡?”毕司沃斯先生说,“听起来像一个抓螃蟹的人的名字。”

琴塔恼怒地跺脚,像她打牌时输了那样,看起来似乎要哭了,她回到厨房去。

“莎玛妹妹,”毕司沃斯先生听见她声音颤抖地说,“我要你对你丈夫说不要向我挑衅。否则,我不得不告诉他,”她指的是她的丈夫格温德,“你知道他和你丈夫有一点小过节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好吧,琴塔姐姐,我会告诉他。”

莎玛出来,恼怒地说:“男人,不准挑衅琴。你知道她不能开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抓螃蟹不是玩笑,你听着。”

几天后,琴塔开始报复。

当毕司沃斯先生来到哈奴曼大宅的时候,晚餐已经结束了,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坐在大厅里,读着或者假装在读初级读物。让尽可能多的孩子共用一本书,是大宅里的一项节俭方法。孩子们暗地里窃窃私语,用手挡住嘴或者不时地翻着书页,试图掩饰他们的交谈。当毕司沃斯先生走进屋子时,他们用高兴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琴塔笑了。“你是来看你儿子的吗,妹夫?”

一阵翻书的声音伴随着压低的窃笑。

赛薇从一群围着一本书的孩子中站起身,走向毕司沃斯先生。她一脸不高兴。“阿南德在楼上,’他们走到一半时她低声说,“他在下跪。”

大厅里,琴塔在唱歌。

“下跪?为什么?”

“今天他在学校里闯祸了,不得不休课。”

他们经过书房,来到他和莎玛结婚后住的长屋里。装饰在墙上的莲花还是从前那样暗淡,他漱口时往外吐水用的德麦拉拉窗户被一节扫帚柄撑开。

阿南德脸冲着墙跪在一个角落里。

“他从下午起就一直跪着。”赛薇说。

毕司沃斯先生几乎不能相信这一切。阿南德被单独留在这里,而且还要直挺挺地跪着,看上去没有一丝倦意,仿佛他刚刚开始下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