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索尔兹伯里(第10/17页)

“先生?”

“只是因为现在我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实在分身乏术。”

“我很乐于为您效劳,先生。”

“我很抱歉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史蒂文斯。我知道你自己也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我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才能妥善地解决此事。”

我静等吩咐,而爵爷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名人录》上。然后他才又开了口,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你应该,我想,熟谙人生的事实吧?”

“先生?”

“人生的事实,史蒂文斯。男女之事。你应该清楚的,是不是?”

“恐怕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先生。”

“就让我们摆明了说吧,史蒂文斯。大卫爵士是我多年的老友。而且他在目前这次会议组织工作上的贡献是无可估量的。要是没有他,我敢说,我们就无法确保杜邦先生会同意出席此次会议。”

“的确如此,先生。”

“不过呢,史蒂文斯,大卫爵士也自有他的古怪之处。你自己或许也已经注意到了。他是带他的公子,雷金纳德,一起来的。充当他的秘书。问题是,他已经订婚了。小雷金纳德,我指的是。”

“是的,先生。”

“最近五年以来,大卫爵士一直试图告诉他的公子一些人生的基本事实。这位年轻人已经二十三岁了。”

“的确如此,先生。”

“我就有话直说了,史蒂文斯。我碰巧是这位年轻人的教父。所以呢,大卫爵士就请求我来负责向小雷金纳德传达有关的人生事实。”

“的确如此,先生。”

“大卫爵士本人发现这是个颇为艰巨的任务,他怀疑自己在雷金纳德的大婚之日前恐怕是完不成这个任务了。”

“的确如此,先生。”

“问题是,史蒂文斯,我也忙得分身乏术啊。对此大卫爵士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仍旧来求我帮忙。”爵爷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去研究面前的书页了。

“您的意思是不是,先生,”我接过话头,“希望我来向这位年轻的绅士传达这方面的信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史蒂文斯。这会让我如释重负的。大卫爵士每隔一两个钟头就会问我是不是已经跟他的公子讲解过了。”

“我明白,先生。这在目前的压力之下肯定是很令人心烦的。”

“当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史蒂文斯。”

“我会尽力而为的,先生。可是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来传达这样的信息,恐怕会有一定的困难。”

“你只要愿意一试,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史蒂文斯。你真是太乐于助人了。听我说,没必要小题大做。只需传递基本的事实就够了。简单明了就是最好的方式,这是我的建议,史蒂文斯。”

“是的,先生。我将尽力而为。”

“真是感激不尽,史蒂文斯。请把进展的情况告诉我。”

您或许也能想象得到,我对于这一要求还是感到有点错愕的,而且放在平时,碰上这种事我一定会花上一点时间好好琢磨一下的。然后,这次却是在如此繁忙的节骨眼上突然降临到我头上来的,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腾出来专门让它来占用,于是我决定一找到机会就速战速决。我记得就在我接受这个任务不过一个钟头左右,就注意到小卡迪纳尔先生独自一人待在藏书室里,他正端坐在一张写字台后面,埋头于几份文件当中。只要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一下这位年轻绅士,也就能体会爵爷——当然还有这位年轻绅士的尊亲为什么会知难而退了。我主人的这位教子一看就是一位态度诚恳、学究气十足的年轻人,五官清秀正派;可是碰上这样一个话题,你倒是宁肯对方更加轻松快活一点才好,甚而至于宁肯他是那种有些轻浮之气的年轻绅士。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快刀斩乱麻,我也就硬着头皮走进藏书室,在离卡迪纳尔先生的写字台不远处停下脚步,轻轻咳嗽了一声。

“打搅了,先生,我有个口信要转达给您。”

“哦,是吗?”卡迪纳尔先生急切地道,把目光从那些文件上抬了起来。“是家父的口信吗?”

“是的,先生。也可以这么认为吧。”

“请稍等。”

这位年轻绅士伸手从脚边的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和铅笔。“请讲吧,史蒂文斯。”

我又轻咳了一声,尽可能保持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

“大卫爵士希望您能知晓,先生,女士和绅士们在几个关键的地方是大为不同的。”

我在构思下句话的措辞时想必是停顿了片刻,因为卡迪纳尔先生这时叹了一口气,说:“对此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史蒂文斯。就请你有话直说好吗?”

“您已经很清楚了,先生?”

“家父总是低估了我的能力。对这整个领域我已经进行过广泛的阅读和扎实的基础研究工作。”

“真的吗,先生?”

“在过去这整整一个月里,除此以外我实际上就没考虑过其他的事情。”

“是吗,先生。既然如此,我要传达的这个口信或许就是多余的了。”

“你可以向家父保证,对于基本的情况我已经做到了充分的了解。这个公文包,”——他用脚碰了一下那个公文包——“就塞满了我对于但凡能够想到的每个可能的角度所做的笔记。”

“真的吗,先生?”

“我真的认为我已经充分考虑到了人类的大脑所能想到的每一种排列组合方式。希望你转告家父,请他但放宽心。”

“我会的,先生。”

卡迪纳尔先生显得轻松了一些。他又碰了碰那个公文包——我很想把眼睛别开,不去看它——然后说道:“我猜你也一直都纳闷为什么这个公文包我从不离手。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想想要是给不该打开的人打开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

“那可就不能再尴尬了,先生。”

“可不是嘛,”他说,突然又把身子坐直了,“除非家父又想出了什么全新的因素,希望我进一步斟酌考虑。”

“我想不大可能会有了,先生。”

“没有吗?关于这位杜邦伙计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资讯了吗?”

“恐怕是没有了,先生。”

我竭尽所能不流露出丝毫恼怒的情绪:原本以为已经圆满解决了的难题,这才发现实际上根本就还是原封未动地摆在我面前。我相信我正集中思想,准备重整旗鼓的时候,那位年轻的绅士突然间站起身来,一把抓起他的公文包,说:“好了,我想我该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了。多谢你的帮忙,史蒂文斯。”

我本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另找机会再跟他谈一次的,可是实际证明已经是不可能了,主要是因为当天下午——比预定的时间早了足足有两天——美国的参议员刘易斯先生就到了。当时我正在楼下的餐具室里核对供货的清单,突然听到上头传来无可置疑的好几辆汽车驶进庭院停下来的声音。我赶忙上楼去的时候,在后廊里碰巧遇到了肯顿小姐——当然也就是我们上次不欢而散的同一场景——而或许正是这一令人不快的巧合促使她继续采用了跟上次一样的幼稚举动。因为在我问她是谁到了的时候,肯顿小姐径直地继续走她的路,只丢下一句话:“如果事态紧急就请人传个口信,史蒂文斯先生。”这实在太令人恼火了,不过当然了,我别无选择,只能赶紧往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