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胜利(第8/9页)
“就在那边。”他说。
“谢谢。”韦德尔说,“真麻烦你来给我们指路,不过我估计我们能找得到路。”
“是啊。”男孩说话的样子好像他并没有听见韦德尔的话,他已经牵住了栗色马的缰绳。
“就在树丛的另一边,等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已经在里边了。”
“在哪里?”黑人问道,“我要告诉她,过了四年了,你居然还……”
韦德尔嘘了一声,然后对男孩说:“谢谢你。但我不能答应你别的事,现在你回家去吧。我们可以找到路,现在没事了。”
“他们也知道路。”男孩回答。他牵着栗色马继续往前走。“走吧。”
“等等。”韦德尔说着话拉住了栗色马。男孩仍然抓着缰绳,一边看着前方的树丛。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猜一个,他们也只能猜一个,是吗?”
“见你的鬼,快点吧!”男孩说道,他有些恼怒了。“我讨厌这一切,讨厌!”
“可是,”韦德尔说着朝四周看了看,他那张瘦削而且疲惫不堪的脸上显出迷茫和嘲讽,“可是我必须得走,我不能待在这儿,即使有房子住也不能待在这儿。这么说我得在三者之间选择了,这额外的选择会让一个男人无所适从。正当他认识到活着是从两个选择中选择错误的那一个的时候,他不得不从三个中选择一个。你回家去吧!”
男孩转过身,抬头望着他说:“我们可以干活。我们现在可以回到屋子,因为爸和梵奇在,我们可以骑马下山,两个人骑这匹马,两个人骑那匹。我们可以回到峡谷。在梅斯费尔德结婚,我们不会辱没你的。”
“可是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小伙子,不是吗?那人周末在教堂等她,陪她回家,一起吃周末晚餐,也许还会为她和另一个小伙子打架呢!”
“那你是不带我们走了?”
“不带。你回家吧。”
男孩手里握着缰绳,垂下脸来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平静地说道:“那么快点走,我们得快。”
“等等!”韦德尔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和你们走一段路,快点!”他拉动栗色马的缰绳往路边走去。
“停住!”韦德尔说道,“你回家去吧。战争结束了,梵奇知道这一点。”
男孩没有回答,他把栗色马牵到矮树丛处。纯种马拉在后面。“快点,凯撒!”黑人叫道,“等一下,索瑟少爷。我不想骑马下山……”
男孩一边走一边扭头朝后面喊道:“就待在那儿,待在原地别动。”
那条小路原先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痕迹,在草丛里时而分开时而交织在一起。“我现在看见了,你回去吧。”
“我要和你走一段。”男孩回答。周围是那么安静,韦德尔发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神经一直处于绷紧的不自然的警觉状态中。他恢复了呼吸,栗色马在他身下笨拙地颠簸前行。“岂有此理!”他想,“他要我再装五分钟的印第安人。我原来是想恢复害怕的能力,但现在看来已大大超出了那个目标了。”路开始变宽,纯种马赶了上来,男孩走在两匹马之间,他又一次抬头看着黑人说:
“我让你靠后边待着。”
“为什么要他后边待着?”韦德尔问道。他看着男孩苍白而紧张的脸,脑子里一边飞快地想:“不知道我是否在装印第安人,”他大声问,“为什么他非得靠后?”
男孩看了看韦德尔,然后停下来拉住马缰绳说:“我们可以干活,我们不会给你丢人。”
韦德尔的脸变得和男孩一样严肃。他们看着对方。“你认为我们猜错了路吗?我们只得猜了,我们刚才不得不从中选一个。”
这一次男孩对他的话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你不会认为是我吧?你发誓。”
“是的,我发誓。”他平静地回答,同时盯着男孩。他们说话的样子既像两个男人也像两个孩子。“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转回去。他们现在一定走了。我们可以……”他往回拉缰绳,纯种马又一次赶上来,与栗色马并肩缓行。
“你是说这条路可能是对的?”韦德尔问道。突然他踢了栗色马一下,将牵着缰绳的男孩往前带了一截。“松手!”他说。男孩仍然抓着缰绳,被拖着走了一段直到那纯种马与栗色马并肩而行。黑人还缩在马上,膝盖向外翻起,嘴上仍然说个不停,那张嘴似乎有说不完的东西,说起话来就像旧鞋习惯走路一样又容易又现成。
“我给他说了又说。”黑人说着。
“松手!”韦德尔一边说话一边催促着栗色马,男孩松开了缰绳,躲在了纯种马的脖子下面。在栗色马往前急奔的瞬间,韦德尔朝身后看了一眼,看见男孩往上一蹿上了另一匹马,将黑人往后推去直到黑人从马背上消失。
“他们认为你会骑这匹好马,”男孩声音很细,说话时有点气喘吁吁:“我告诉他们你们会……往山下骑。”当纯种马飞奔而过的同时,他大声说道:“这匹马能行,别走这条路!别走……”韦德尔不断驱动着马,两匹马几乎并肩到达拐弯处。路在拐弯处急转而回,通向蓬乱的桂树丛和杜鹃花树丛。男孩一边回头向后看,一边叫道:“靠后!别走这条路!”韦德尔继续催促栗色马,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羞成怒的狞笑,看上去几乎像是微笑。
这丝狞笑在他落到地面死去以后还仍旧挂在他的脸上,他的脚还紧紧扣在马镫上。栗色马听到枪声后惊跳起来,将韦德尔拖到小路旁后停下来,然后开始吃草。那匹纯种马却已冲过了拐弯处,又急转弯往回跑,从男孩的身体上面跳过,它的眼珠转动个不停,毯子在它的肚子下面扭成了一团。男孩的身子躺在路当中,他的脸扭向一边紧贴在一块石头上,双臂朝身后展开,手心外翻,就像一个妇人手里提着裙子正要跳过一个水洼似的。接着,那纯种马转动身子,站在韦德尔尸体旁边,不停地发出嘶鸣声,又摆动它的头,看着桂树丛,看着那缕黑色的硝烟渐渐逝去。
两个男人从桂树丛后走出来时看见黑人双手双膝着地。他们中的一个朝他跑过来。黑人看着他一边往前跑,一边还嘴里叫喊着一句话:“大傻瓜!大傻瓜!大傻瓜!”然后那人突然停下来,扔掉枪,跪到地上,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带着震惊和不知所措的表情盯着男孩的尸体,仿佛正从一个梦里醒来。接着,黑人看见另一个男人。那人在停下来的同时抡起枪开始装弹药。黑人没有动,仍旧手和膝盖着地,他望着那两个白人,充血的白眼球急速凸起,变得疯狂。接着他也动起来,回转身,手和双膝着地小跑到韦德尔躺着的地方,护在他身上,他又回头看,看见第二个男人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往枪里装弹药。他看着那人停下来,但他既未闭上眼睛,也没有扭过头去。他看着枪管前伸、举起,又慢慢变小,直至在梵奇的脸上变成一个圆点,就像一张纸上的一个问号。黑人蹲在那里未动,血红的眼睛里喷射出怒火,活像一头困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