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4/8页)

“他这样说?”

“我可以感觉得到。”

“你感觉到什么?”

“感觉到他很自豪,他想要我知道!”

“知道什么?”

布拉德福快把她逼疯了,虽然她明知他有意如此。

“知道他有另一种生活!一种重要的生活。

他被重用。”

“被我们?”

“被你,杰克,被‘公司’!不然你以为是谁——美国人?”

“你为什么这样说:——美国人?他和他们有瓜葛吗?”

“他干吗要有?他在华盛顿服务过。”

“没阻止过他。甚至还可能鼓励他。你们在华盛顿时认识雷德勒吗?”

“当然认识。”

“但在这里来往比较密切,呃?听说她很苗条?”

他翻到尚待忍受的日子。明天和后天。周末,已在她面前裂开,像一个大洞,在她粉碎的世界里。

“介意我拿走吗?”他问。玛丽天杀的当然介意。她没有备用的行事历,也没有备用的生活。她一把抢回来,让他等着她把未来抄写在一张纸上:“与雷德勒小酌……与丁寇尔晚餐……汤姆学期结束……”她抄到“6点30分,P”,交出日志。

“这个抽屉为什么是空的?”他问。

“我不知道它是空的。”

“那么原来装了什么?”

“旧照片。纪念品。没什么。”

“抽屉空了多久?”

“我不知道,杰克,我不知道!别逼我,好不好?”

“他把文件放进公文包吗?”

“我又没看着他打包。”

“他打包的时候,你有听见他下来收拾吗?”

“有。”

电话响了。玛丽伸手要接,但布拉德福已抓住她的手腕。电话铃响个不停,他抓着她不放,靠向门边叫唤哈利。已经凌晨四点了。除了马格纳斯,谁会在凌晨四点打电话来?玛丽内心高声祈祷,她连布拉德福的吼叫声都几乎听不见。电话仍然召唤着她,她知道此刻除了马格纳斯和她的家庭之外,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可能是汤姆!”她奋力挣扎,喊叫道,“放开我,该死!”

“也可能是雷德勒。”

哈利一定在楼上飞奔。她又多听了两次铃响,才看见他出现在门廊上。

“追踪这个电话。”布拉德福大声且缓慢地命令道。哈利消失了。布拉德福放开玛丽的手。

“讲长一点,很长很长。玛丽。尽量拉长时间。

你知道怎么玩这个把戏。去吧。”

她拿起听筒,说:“皮姆家。”

没人回答。布拉德福用他那双强而有力的手指挥她,催促她,要她讲话。她听见金属的敲击声,用手掩住话筒。

“可能是电话暗号。”她低声说。她举起手指数了第一声。接着是第二声。

然后是第三声。这是电话暗号。他们在柏林时也用这套伎俩:两声代表这个,三声代表那个。某人和基地之间事前秘密约定。她抬起眼问布拉德福说我该怎么做,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说话!”他用唇语说。

玛丽深吸一口气。

“哈啰?说话,拜托。”

她求助于德文,“这里是英国大使馆领事马格纳斯·皮姆的寓所。请问是谁?请说话,拜托?皮姆先生现在不在家。如果你想留话,可以由我转告。否则,请晚一点再打。哈啰?”

再多一些,布拉德福催促她。多给我一些。

她用德文念了一遍电话号码,又用英文念了一遍。

线路通畅,她可以听到像交通的噪音,和像用半速播放的音乐杂音,但没有金属敲击声了。她用英文再念了一遍电话号码。

“说话,拜托。这线路真该死。哈啰,你听得见吗?谁打来的,拜托?

请一说一话。”她无能为力了。她闭上眼睛,她大声尖叫:“马格纳斯,看在老天的分上,说你在哪里!”但布拉德福早已抢在她前面,遥遥领先。出于对爱人的了解,布拉德福感觉到她的情绪即将爆发,连忙用手压断电话。

“太短了,长官。”哈利在门廊哀叹说,“我至少还需要一分钟。”

“是国外打来的吗?”布拉德福说。

“可能是国外打来的,也可能是隔壁打的,长官。”

“真是淘气啊,玛丽。别再这样做了。这一次我们站在同一阵线,而且我是老板。”

“有人绑架他。”她说,“我知道!”

一切都冰凝冻结了:她自己,他淡色的眼睛,甚至门廊上的哈利。

“好啦,好啦。”最后布拉德福说,“那会让你觉得好过些,是不是?绑架?

你为什么这样说,亲爱的?还有什么比绑架更可怕的,我怀疑?”

为了迎向他的目光,玛丽经历了一阵剧烈的时光震荡。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普拉煦。还给我山姆和爸爸牺牲捍卫的那片土地。她看见自己在最后一个学期从学校请假,坐在就业辅导老师面前。另一个女人坐在老师身旁,一个从伦敦来的强悍女子。

“这位女士替外交工作征募人才,亲爱的。”辅导老师说。

“很特殊的那种。”那位强悍女子说。

“她对你绘画的方式印象非常深刻,亲爱的。”辅导老师说,“她很赞赏你的绘图技巧,和我们一样。她在想,你愿不愿意带着你的画册到伦敦去一两天,让其他人也看看你的画。”

“这是为了国家,亲爱的。”强悍女子别有深意地说,对着英国爱国志士的女儿说。

她还记得东英格兰的训练学校,记得像她自己这样的女孩,我们这一班。她记得那些愉快的课程,描摹、雕刻、上色,用纸张、硬纸板、亚麻布和丝线,如何制作和改变水印,如何刻橡皮章,如何让纸看起来变旧或变新,她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明白上这些课的目的,是为了替英国间谍伪造证件。她看见自己站在杰克·布拉德福面前,就在他那间离柏林围墙不到一石之遥的破旧楼上办公室。军官杰克,白鼬杰克,凶狠杰克,或冠以其他名号的杰克。杰克当时负责柏林情报站,喜欢亲自接见新进人员,特别是新来的——如果是董蔻年华的漂亮女孩。她记得他那淡若无色的目光缓缓游移在她身上,揣测着她的体型和性感分量。她记起她从第一眼就恨他,如同她现在尝试想恨他一样,如同她此刻看着他从书桌里拉出一叠家书时一样。

“你知道这大半是汤姆从寄宿学校写回来的信,我想。”她说。

“他为什么同时写给你们两人?”

“他没同时写给我们两人,杰克。汤姆和我通信。马格纳斯和汤姆单独通信。”

“没有情感相互交流。”布拉德福用他在柏林教她的那种在商言商的口吻说。他点亮一根肥硕的黄色香烟,透过火焰,带着戏剧化的表情看着她。他们都爱装模作样,她想。马格纳斯和格兰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