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5/7页)
现在棕色信封来得既厚且快,通常两三星期一封。学院的门房见怪不怪,连地址都懒得看就塞进皮姆的信架里。皮姆必须凿空另一本字典来藏这些信。信里通常都写着指示,偶尔也会有小额的现金,迈克称之为他的辛苦撒谎钱。更好的是皮姆经手的活动费用,不可思议竞有20镑:招待牛津黑格尔学会秘书,7镑9便土……捐赠韩国和平组织,5先令……买雪莉酒到文化关系学会与俄国人共饮,14先令……搭长途巴士到剑桥访问剑桥支部会员,加上娱乐活动,l镑15先令9便士。起初皮姆一笔一笔仔细报销,深怕歪曲了主子们的宽厚善意。中校会发现有人穷,有人富,有人知道绅士不在乎花费。但渐渐的,他了解到,他的支出非但不会惹恼他的主子们,反而还成为他勤勉不倦的明证。
亲爱的老朋友——迈克写的,他认为不应该提及姓名,以免让敌人干扰我们通信——十一。你的八项物件安抵手中,谢谢,珍贵精品,一如往常。我冒昧将你写的宗族最新赞美诗转交给我们楼上的大老板,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老小子笑得这么开心了。光彩夺目,见闻广博,亲爱的先生,伟大人物对你的坚韧不拔赞赏有加。下列是惯例的采购清单:1.你确定我们宗族高贵的财务官名字开头是“Z”而不是“S”吗?英格兰土地清丈册(Doomsday Book,1086年英王威廉下令制作的英格兰第一部土地清丈册)中有一个亚伯拉罕·S,数学家,直到最近还在曼彻斯特的中学,与账单吻合,但没有“Z”开头的人。
(虽然也有可能这位绅士的宗族姓氏拼法两者皆可。)别太勉强,如主教所言,但如果幸运女神把答案送到你面前,请让我们知道……2.请张开你敏锐的耳朵聆听,是否有人谈论我们英勇的苏格兰弟兄准备组代表团去参加七月的萨拉热窝青年节。当局对这些伪君子越来越恼怒,因为这些人拿了大笔政府补助,却只替外国摇旗呐喊,抨击所谓政府的阴暗面。
3.关于预定在3月1日对宗族发表演说的利兹大学访问声乐家,也请对他信仰虔诚的眷属抹大拉(上帝祝福我!)多加注意。她在音乐上的成就不亚于她老头,但出于科学的兴趣,宁可保持低调。至盼收到所有评论……皮姆为什么这样做,汤姆?一开始是目的。不是动机,一点都不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没有人强迫他。这一路走来的任何时刻,或在最初的那一刻,他都可以拒绝,让自己吃惊。但他从来没有。又过了十个大学世代之后他才死心,但此时命运之路已永远奠定,所有的路。为何放弃他的自由与好运,你会问,他美好的外形、美好的性情和美好的心地,尽管这一切都终将得以发挥?为何和一群阴沉不快乐,而且有外国背景与思想的人为伍,强迫自己接近他们,面带微笑,展现善意——因为,相信我,当时左派在校园里毫无魅力,伯林与韩国已永远终结那些憧憬了——就只为了能够背叛他们?为何整夜坐在秘密的房间里,和那些来自乡下、郁郁寡欢、皱眉吃核桃肉干、经济学老是拿第一的女孩在一起,只为了表达他在进步过程中必须学会的世界观,把自己的心完全扭曲,用廉价的香烟戕害自己,一边还热烈赞同生命中所有的乐趣都是耻辱?为何对他们做穆古神父做的事,提供他的中产阶级出身作为他们谴责的目标,自贬身份,耽溺于他们的非难之中,然而却没借此获得赦免——只匆匆离开,逆转形势,以生花妙笔报告当晚的经过?我应该知道。我做了这些事,也让其他人做了,我的劝说从来不乏说服力。为了英国。有情报人员不眠不休的守护,自由世界夜里就可以在床上高枕无忧。为了爱。成为一个好人,一个好土兵。
阿比·齐格勒的名字,不论是“Z”或“S”
开头,你或许可以确定,在大学里每个学院宿舍的每一张左派海报上以大写字母出现。阿比风靡一时,抽烟斗,性爱狂,约只有四英尺高。他人生惟一的野心就是引人注目,而他知道积弱不振的左派是达成这个目的的终南捷径。迈克和他的手下有十数种无痛的方法可以找出他们想要的阿比的所有资料,但皮姆必须成为他们的人。这位伟大的间谍必须一路跋涉到曼彻斯特,在电话簿里找寻“席格勒”或“齐格勒”的名字,这是他驱使自己去完成秘密任务的不二途径。这不是背叛,他成为迈克的手下后告诉自己,这是实有其事。这些戴着学院领巾,有奇怪口音,视我为中产阶级朋友,粗声粗气的男男女女,是我自己的同胞,计划颠覆我们社会秩序的同胞。
为了他的国家,或无论他如何称之,皮姆递出信封,默记地址,负责筹备公开会议,随这无精打采的队伍游行,事后写下所有参加的人。为了他的国家,他接下所有低贱的工作,只求替自己赢得优势。为了他的国家或为了爱或为了迈克,他深夜伫立街头,发送难读的马克思主义小册子,给说他该上床睡觉的过往行人。然后把剩余的册子扔进沟里,捐他自己的钱给党,因为他可以很得意地向迈克报销这笔费用。偶尔,他深夜仍振笔疾书撰写对未来革命家的详尽报告时,倘若艾塞尔的鬼魂出现在他面前,在他耳边低吼:“皮姆,你这个混蛋,你在哪里?”皮姆也只需融合迈克和他自己的逻辑赶他走:“你是我们国家的敌人,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你有问题,你没证件。抱歉。”
“你到底和那些红色分子在一起搞什么鬼啊?”有一天赛芬顿,鲍伊懒洋洋地问,脸朝下望着草地。他们开着他的赛车到戈德斯托去吃午饭,然后一起躺在河堰的草地上。
“有人告诉我说在柯尔小组看到你。你对战争的疯狂发表了一篇劳什子演讲。柯尔小组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那是G.D.G.柯尔领导的一个讨论团体。
探讨社会主义的途径。”
“他们怪里怪气吗?”
“就我所知并不会。”
“那好,去探讨其他什么人的途径吧。我也看到你的烂名字写在海报上。社会主义俱乐部的学院秘书。我的意思是,老天哪,你可能会被关到大牢里。”
“我希望了解所有的面向。”皮姆说。
“他们不是所有的面向。我们才是。他们只是单一面向。他们压迫大半个欧洲,一群彻头彻尾的混蛋。记住我的话。”
“我是为了国家做的。”皮姆说,“这是秘密。”
“狗屁不通。”赛芬顿·鲍伊说。
“是真的。我每个礼拜接到伦敦来的指示。
我在情报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