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20/54页)
“啊,滨田认识绮罗子?”
“嗯,是呀。他舞跳得好,和女演员交得上朋友。”
滨田身穿淡褐色西服,脚穿咖啡色皮鞋,鞋子上还套着鞋罩。他舞步轻快潇洒,在众人之中格外显眼。更不像话的是,或许这说不定也是一种跳舞方式,他居然把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舞伴的脸蛋上。绮罗子身材苗条,纤指春葱,娇小的身体被滨田紧紧拥抱着,仿佛就要折断般柔软细嫩,比在舞台上的形象漂亮多了。她穿着如其名,一身绮罗,极尽豪华,系一条不知是绸缎还是锦缎做就的宽幅筒状腰带,黑地上用金丝和深绿线绣着龙的图案。由于绮罗子个子矮,滨田使劲歪着脑袋,把耳际紧贴在她的鬓角上,仿佛在闻她头发的味道。绮罗子也很来劲,额头紧贴滨田的脸颊,眼角几乎都要挤出皱纹来。两张脸上,眨着四只眼睛,他们的身体有时分开,两颗脑袋却始终紧贴在一起。
“让治,你知道那叫什么舞吗?”
“不知道。但觉得不成体统。”
“是这样,实际上很下作。”娜奥密嘴里呸呸两声,用像是啐唾沫的口气不屑地说,“那叫贴面舞,在正经的场合是不能跳的。听说在美国要是跳这种舞,会请你退场。滨田也真是的,太过分了。”
“那个女人也不怎么样。”
“可不是嘛。其实女演员都这德行。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应该让女演员入场。这种人一来,真正的女士就望而却步了。”
“你对我的要求也太苛刻了,其实今天穿藏青色西服的很少嘛,连滨田也是那个打扮……”
我一进来就发现这个现象,娜奥密装出一副对跳舞很在行的样子,道听途说一些所谓的“规矩”,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硬逼我穿藏青色西服。可是到舞厅一看,只有两三个人穿藏青色西服,更没有人穿晚礼服,一般都是颜色各异、做工精致的套装。
“尽管像你说的那样,但滨田不该那么穿,正规服装就是藏青色西服嘛。”
“可是……你看,那个西洋人不是也穿粗呢西服吗?所以,穿什么都行吧……”
“话不能这么说,别管别人穿什么,自己必须穿正式服装来。西洋人那么穿,是因为日本人不好才造成的。另外,怎么说呢?滨田那样经验丰富、水平高超的人另当别论,你要是服装不整,那就太不像样了。”
这时,跳舞的人们突然都停下来,舞厅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原来是乐队停止演奏,但大家似乎还想多跳一会儿,心情迫切地开始吹口哨、跺脚,大喊再来一遍。于是音乐又起,停止的圆圈又开始旋转。过了一会儿,音乐又停,又叫喊再来一遍……这样重复两三次以后,终于不论怎么鼓掌也不再演奏了。于是,所有的男士都跟在各自的舞伴身后,如同随从护卫一样,慢慢回到座位上来。滨田和阿熊各自把绮罗子和粉红色洋装的女人送到座位上,让她们坐下,客客气气地鞠躬告辞,然后一起走到我们这儿来。
“啊,你们好。来好久了吧?”滨田说。
“你们怎么不跳啊?”阿熊说话还是粗鲁的口气。他直挺挺地站在娜奥密身后,低头看着她艳丽夺目的盛装,“要是还没人约请的话,下一场能和我跳吗?”
“我才不乐意呢。阿熊你跳得太糟糕了。”
“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掏钱,跳得还蛮不错吧。真不可思议。”他张大蒜头鼻子的鼻孔,嘴唇撇成八字形,嘻嘻笑起来,“天生聪明嘛。”
“哼,别吹牛!瞧你和那个粉红色洋装的女人跳舞的德行样,可真不地道。”
奇怪的是,娜奥密一和他们说话,语言立刻变得粗野起来。
“啊,这都怪那家伙。”阿熊缩着脖子挠了挠脑袋,回头瞟一眼坐在远处的粉红色女人,“要说脸皮厚,我也绝不比别人逊色,可还是比不上那个女人。她就是靠那身衣服跑到这儿现眼的。”
“什么玩意儿,简直像一只猴子。”
“哈哈哈,猴子?猴子,说得妙极了。她就是一只猴子。”
“瞧你油嘴滑舌的,还不是你带来的?!说真的,阿熊,你可得提醒她,太恶心了。想洋气一番,也不瞧瞧自己长着一副什么嘴脸!那模样就是地地道道的日本、日本、纯种日本相!”
“总而言之,那是悲哀的努力。”
“哈哈哈,就是这样。猴子悲哀的努力。长得洋气的人即使穿和服,也还是洋气十足。”
“就像你这样。”
娜奥密盛气凌人地“哼”一声,发出自鸣得意的冷笑:“那当然。我还像个混血儿呢。”
滨田似乎顾忌到我在旁边,显得心神不定,便叫阿熊的名字:“熊谷,你和河合先生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噢,倒是见过几次……”
这个姓“熊谷”的阿熊依然站在坐着的娜奥密身后,隔着她的后背用一种厌恶的目光尖锐地看着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熊谷政太郎,请关照……”
“本名熊谷政太郎,别名阿熊……”娜奥密仰头看着熊谷,“我说阿熊,顺便多自我介绍几句,行吗?”
“行……不行。说多就露馅儿了……有关我的详细情况,请您问娜奥密小姐。”
“哎呀,真讨厌。我哪知道你的什么详细情况啊。”
“哈哈哈……”
我被这些家伙缠上,心里很不痛快,娜奥密却开心地有说有笑,我只好赔着笑脸,说:“来,滨田、熊谷二位不坐一坐吗?”
“让治,我口渴了,给我叫点什么饮料。阿滨,你要什么?柠檬苏打水,行吗?”
“哦,我什么都可以……”
“阿熊,你呢?”
“既然是你请客,我想要加碳酸水的威士忌。”
“哎哟,真有你的。我最讨厌喝酒,满嘴臭哄哄的。”
“臭怕什么?不是常说闻着臭、吃着香吗?”
“你是指那只猴吗?”
“啊,不好。你要说这个,我可受不了。”
“啊哈哈……”娜奥密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吧,让治,把招待员叫过来……加碳酸水的威士忌一杯,还有柠檬苏打水三杯……不,等一下。我不要柠檬苏打水,我要果汁鸡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