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45/54页)

说到这里,我突然语塞,喉咙堵住,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扑簌淌下来。我心想这可不好,一下子紧紧抱住滨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滨田,我、我……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

“对!您说得对!”滨田大概受到我的感染,声音也变得嘶哑,“说实在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不要对娜奥密小姐抱任何指望。但是这个人变化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恬不知耻地跑来找您。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现在没有一个人和她正儿八经地打交道。按熊谷的话说,大家不过把她当成消遣的玩物,甚至还给她起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很难听的外号。她干的丑事不知道给您丢了多少脸,您都蒙在鼓里……”

滨田曾经和我一样狂热地爱恋过娜奥密,后来又和我一样被她一脚踢开,这个少年充满悲愤为我着想的、发自肺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剜却我腐烂的肉体。“大家不过把她当成消遣的玩物,甚至还给她起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很难听的外号。”这些直截了当、惊心动魄的话语反而使我心情清爽,犹如疟疾痊愈一样,浑身轻松,连泪水也止住了。

二十三

“怎么样?河合先生,不要把自己憋在家里,出去散散心好吗?”

我已经两天没有刮胡子洗脸了,在滨田的鼓励下,我说:“你等一等。”于是刮须洗脸,心情气爽地和滨田一起出了门。

这时已是下午两点半左右。

“这个时候,还是去郊外散步比较好。”滨田说。

“那就去吧。”我表示赞成。

我们往池上方向走去的时候,我突然停住脚步,心里顿觉厌恶:“呵,这个方向不行,很忌讳。”

“是吗?为什么?”

“刚才你说的曙楼就在这个方向。”

“噢,那可不行。那我们怎么办?要不去海边往川崎方向怎么样?”

“嗯,好吧。这样最保险。”

滨田转身往相反的车站方向走去。其实,想起来,这个方向也不是十分保险。如果娜奥密还和熊谷去曙楼,这个时候他们俩很可能正在路上;另外也不能排除娜奥密和那个洋鬼子坐京滨线(东京至横滨)的电车。所以,不管怎么说,国营电车的车站是绝对不能去的。

想到这里,我若无其事地对滨田说:“没想到今天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接着走到前面,拐出巷子,穿过田野里的铁道岔口。

“没关系,您不用客气。我想这样的事情早晚要发生的。”

“哦,在你眼里,我这个人很可笑吧?”

“我自己也做过可笑的事,所以没有资格笑话您。只是我冷静下来以后,非常同情您。”

“不过,你年轻,没什么。我都三十多了,还这样上当受骗,太说不过去了。要不是你提醒,说不定我还一条道跑到黑呢……”

走出田野,晚秋时节仿佛也在安慰我的心情似的,天高气爽,凉风阵阵,吹得我哭肿的眼圈发疼。这时,国营电车正从远处的田野中轰隆隆驶过去。

我们默默走了一段路,我说:“滨田,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说实话,还没吃。您呢?”

“我从前天起光喝酒,几乎没吃饭,现在饿得厉害。”

“可不是吗?别这么糟蹋自己,把身体搞坏了不值得。”

“没关系,多亏了你,我现在醒悟过来了,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从明天起,我要完全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也打算去上班。”

“噢,这样可以调整情绪。我失恋的时候,为了忘记过去,就拼命听音乐。”

“要是会音乐,这种时候倒派得上用场。我没有这个本事,只好在公司里一心一意地埋头工作……我们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漫步,走到六乡,然后到川崎街上的一家牛肉餐馆,坐在嘟咕嘟咕的火锅旁边,和上一次在松浅餐馆吃饭时一样,开始对酌。

“滨田,来,干一杯。”

“哎呀,空腹这么灌,我真受不了。”

“来吧,今天晚上是我转祸为福的日子,我们举杯共同庆祝。我从明天开始戒酒,所以今晚喝他个一醉方休。”

“哦,是吗?那好,祝您身体健康。”

滨田的脸色如火燃烧一样通红,长满粉刺的那张脸像火锅里的牛肉那样闪闪发亮,我也醉醺醺的,分不清心绪是悲还是喜。

“滨田,有件事我想问你。”我看好时机,靠近滨田身边,“你说有人给娜奥密起了个很难听的外号,到底是什么外号啊?”

“这不能说,因为太难听了。”

“再难听也没关系嘛,我和她已经一刀两断,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用不着对我客气。嗯,告诉我什么外号。听了以后,说不定反而使我心情爽快。”

“也许您会这样感觉,但我还是难以出口,请您原谅。反正是很难听的外号,您也能想得出来。这样吧,我告诉您这个外号的来历。”

“那好,你把来历告诉我。”

“不过,河合先生……还是不好说……”滨田挠着脑袋,“因为太难听,您听了以后,一定很不愉快。”

“行了,行了。不要紧的,你就说吧。我现在完全出于好奇心,才想知道那个女人的秘密。”

“那我就告诉您一点秘密吧—您今年夏天住在镰仓的时候,知道娜奥密小姐有几个男人吗?”

“我知道的就是你和熊谷,还有别的男人吗?”

“河合先生,您不要惊诧。她和关、中村也有关系。”

虽然我已喝醉,但听了这话,仿佛浑身受到电流的刺激,不由得抓起杯子,咕嘟咕嘟连灌五六杯,然后问道:“这么说,那时所有的人都一个不漏……”

“嗯,是的。您知道他们在哪里幽会吗?”

“是在大久保的别墅吗?”

“就是您租借的花匠的屋子。”

“哦……”我仿佛窒息一样,呼吸粗重地沉默着,接着勉强低声吐出一句,“哦,是吗。真叫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