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53/54页)
娜奥密突然说:“让治先生,你的手发抖,拿稳点……”
我开始头疼,口干舌燥,自己也知道身子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感觉自己“发疯”了。我拼命克制着,脸上觉得一阵烧一阵冷。
但是,娜奥密的恶作剧还没完。我给她剃完肩膀后,她把袖子挽起来,臂肘高高举起,说:“现在刮腋下。”
“什么?腋下……”
“嗯,是啊。穿礼服的话,就要刮腋下,不然是很不礼貌的。”
“你真坏!”
“我怎么坏?你这个人真可笑。我开始觉得有点凉了,快一点。”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扔掉剃刀,一下子扑到她的手臂上—确切地说,不是“扑”,而是“咬住”。娜奥密仿佛早有防备似的,立刻用臂肘把我推回去。但是,我的手指大概还是碰到她什么地方,由于抹着肥皂,哧溜滑了一下。她又使劲把我往墙壁那边一推,紧接着尖声叫道:“你干什么!”猛然站起来。
我一看,她的脸—我自己大概是脸色苍白—煞白得怕人。
“娜奥密!娜奥密!别这样折磨我了!啊!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像是发高烧一样嘴里急切地唠叨。娜奥密像棍棒一样直挺挺站着,默不作声,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我一下子跪倒在她的脚下,恳求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你要是不乐意,就把我杀了!”
“疯子!”
“疯子不好吗?”
“谁愿意和疯子说话啊?!”
“那好,我做马,就像过去那样,你骑在我背上。其他不愿意的话,就这个答应我也行。”我趴在地上。这时候,娜奥密以为我真的发疯了。她的脸青得发黑,眼珠子死死盯着我,眼神近于恐怖。突然,她显出无所畏惧的大胆表情,重重地猛然跨到我的背上,用男人的语调说:
“这样行了吧?”
“嗯,这样行了。”
“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嗯,听。”
“我要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吗?”
“给。”
“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许干涉,行吗?”
“行。”
“不能叫我‘娜奥密’,要叫我‘娜奥密小姐’,知道吗?”
“是。”
“能保证吗?”
“保证。”
“那好,我不把你当马看,把你当人看,看你怪可怜的……”
于是,我和娜奥密一起弄得浑身都是肥皂泡……
“……我们终于成为夫妻了。以后绝对不能放你走。”
“我离开你,你真的受不了吗?”
“啊,真的。有一阵子以为你真的不回来了。”
“怎么样?这下子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知道。太知道了。”
“那好,刚才说的话别忘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夫妻,我也不喜欢做那种互相管制的夫妻,不然我又会出走。”
“那以后‘娜奥密小姐’和‘让治先生’又一起过日子吧。”
“经常让我去跳舞吗?”
“嗯。”
“我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行吗?不像以前那样抱怨了吧?”
“嗯。”
“其实,我和阿熊已经断绝关系了……”
“哦,和熊谷断绝关系了?”
“是啊。那个家伙再讨厌不过了。以后我尽量多和洋人交朋友,洋人比日本人有意思。”
“那个横滨的叫玛卡涅尔的洋人吗?”
“洋人朋友多得是。就是那个玛卡涅尔,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哼,可是我总觉得……”
“嘿,你不能这样随便怀疑别人。我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应该相信。那好,我问你:信,还是不信?”
“信!”
“我还有其他要求……你辞职以后,打算怎么办?”
“本想被你抛弃以后,我回乡下去。现在我们这个样子,就不回去了。我打算把乡下的财产变卖成现金拿出来。”
“变卖成现金大约有多少?”
“嗯……能拿出来的大约二三十万吧。”
“就这么点?”
“这些钱,你我两个人花,不是绰绰有余吗?”
“能奢侈地享受吗?”
“奢侈享受可不行。你可以享受,我打算开一间事务所什么的,独立干一番事业。”
“不能把所有的钱都投到事业上。先把给我奢侈享受的那部分钱拿出来。这样行吗?”
“噢,行。”
“那好,先拿一半出来。要是三十万的话,就是十五万;要是二十万的话,就是十万……”
“你可真是铁算盘。”
“那当然啰。从一开始就要讲好条件。怎么样?同意吗?条件这么苛刻,不愿意娶我做太太了吧?”
“我没说不愿意啊……”
“不愿意的话就直说,这会儿还来得及。”
“我不是说没问题吗?当然同意啊。”
“还有呢……既然这样,这个家就没法住了,搬到更豪华更洋气的住宅里去。”
“当然这样。”
“我想住在洋人街的洋房里,寝室漂亮,餐厅宽敞,家里有厨师、仆人伺候着……”
“东京有这样的房子吗?”
“东京没有,横滨有啊。横滨的山手刚好就有一栋这样的空房子出租呢,前些日子我都看好了。”
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实在是老谋深算。她一开始就周密策划,布下圈套,诱我上钩。
二十八
下面叙述的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
后来我们搬到娜奥密早已看好的横滨山手那栋洋房居住,可是她养成了穷奢极侈的生活习惯,很快这栋洋房也显得狭小,不久又在本牧把一户瑞士人居住的房子连同家具一同买下来。关东大地震的时候,山手地区的房子全部化为废墟,但本牧地区的房子大多幸免于难。我的家也只是墙壁出现一些裂缝,几乎没有受到损坏,可谓不幸中的万幸,所以我们至今还住在这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