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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劳拉发现她和丹尼尔约会是一种同化,她吸收了一点他的鲁莽,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和瓦特分手后,她开始睡过头不去上课,开始抽烟。她问丹尼尔许多他不愿多谈的、关于他过去的问题。她学会了怎么让自己的身体成为乐器,让丹尼尔能在她的肌肤上演奏交响乐。

接着她发现她怀孕了。

起初她没有告诉丹尼尔,她怕他会跑掉。后来渐渐地,她明白她没告诉丹尼尔是因为她才是那个想逃跑的人。她觉得这是报应,现实和责任逮到她了。她才二十四岁,她整晚待在廉租房地下室赌斗鸡做什么?最后如果她能越过边境找到最好的龙舌兰酒,可博士论文搁浅了,又有什么好处?和放浪不羁的男人调情是一回事,完全在这里生根是另一回事。

负责的家长不会半夜带他们的宝宝在街上游荡。他们不会住在车里。他们不会靠偶尔在哪里画素描零零星星赚来的钱买婴儿食品、麦片和衣服。虽然丹尼尔目前很吸引劳拉,像月亮引发涨潮,但她无法想象他们在一起十年后会如何。她发现了令人吃惊的事实: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可能不能和她共度一生。

劳拉和丹尼尔分手了,她说服自己,她是帮了他俩一个大忙。她没有提到孩子,虽然她一直知道她会保住他。她会经常发呆,猜想孩子会不会有和她爸爸一样的狼一般的浅色瞳孔。她戒烟,又开始穿套装毛衣,开车系好安全带。她假装不再想念丹尼尔,利落地把他折起来藏在心底。

几个月后的一天,劳拉回家,发现丹尼尔在她的公寓前等她。他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愤怒地抓住她的上臂:“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

劳拉恐慌,怀疑她一直以来是否误解了,以为他的个性只是崇尚自由。要是他不只是狂野,还真的很危险呢?“我以为这样最好,如果……”

“你要怎么对孩子说?”丹尼尔问,“关于我?”

“我……我还没有想那么多。”

劳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丹尼尔变成了一个她不太认识的人。此刻的他不只是个试图反抗制度的坏男孩,他看上去沮丧极了,都忘了掩饰。

他跌坐到门外的台阶上。“我妈告诉我,我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可我十一岁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航空邮件。”丹尼尔抬头,“鬼不会寄钱给你。”

劳拉蹲下来,坐到他旁边。

“第一封信之后,他每个月都寄钱来,邮戳总是不一样。他从来没说过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只说犹他州的盐山看起来像什么样子,或者你光脚踩进密西西比河有多冷。他说有一天他会带我去这些地方,让我亲眼看看。”丹尼尔说,“我等了好多年,但你知道的,他从来没有来接我。”

他面向劳拉:“我妈说她说谎是因为她觉得让我听到爸爸死了,比听到他不想要这个家更容易接受。我不要我们的孩子有个那样的爸爸。”

“丹尼尔,”她坦言,“我不确定我是否要我们的孩子有个像你这样的爸爸。”

他仿佛被打了个耳光,身体往后仰。他慢慢起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劳拉是在泪水中度过的。一个早上,她走出去拿报纸,发现丹尼尔睡在公寓的台阶上。他站起来,她不由盯着他看:他原本长到肩膀的头发已经剪成像当兵的那么短;他穿着卡其长裤和蓝色的牛津布衬衫,袖子卷了起来。他递出一张纸。“这是我刚存进去的支票。”丹尼尔解释,“我在原子能漫画公司找到了工作。他们预支了我一个星期的薪水。”

劳拉听着,她之前的决定有了裂缝。可能他俩之中,不只是劳拉迷恋上了他的个性迥异?可能一直以来她被丹尼尔的狂野吸引的同时,他在渴望她的救赎呢?

也许爱不是单方面找到自己欠缺的,而是互相的施予和接受,让两个人相配?

“我还没有足够的钱,”丹尼尔继续说,“等我有了,我会去念社区大学的艺术课。”他伸手揽劳拉,让他们的孩子在他们正中间。“答应吧,”他轻语,“说不定这个孩子遗传了我最好的部分。”

“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的,”劳拉向他靠近了一点,“有一天你会恨我毁了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很早以前就毁了,”丹尼尔说,“我永远不会恨你。”

他们到市政厅登记结婚,丹尼尔信守他的诺言。他突然完全戒烟戒酒。每一次产检他都陪着劳拉。四个月后,翠克西出生,他宠爱她,仿佛她是阳光做的。劳拉白天去大学教书,丹尼尔和翠克西去公园或动物园玩。晚上,他去上课,开始接活,最后为漫威漫画公司工作。他跟着劳拉的工作调动,从圣地亚哥,转到威斯康星州的马凯特大学,再到现在定居的缅因州。他每天都准备好晚餐,等她从学校授课回家。他在她公文包的口袋里放“超级宝宝翠克西”的夸张漫画。他从来不忘记她的生日。事实上,他完美到令她怀疑狂野的丹尼尔只是为了吸引她的假象。但她会突然想起奇怪的事:某个晚上他们做爱的时候,丹尼尔用力咬她,吸她的血;他在噩梦里发出和想象中的敌人打架的声音;一次他用毛毡笔在劳拉的身体上画刺青,手臂下边是九头蛇,腰背部是一只在飞的恶魔。几年前,她很想念这一切,于是想把他的墨水笔带上床。“你知道要把这笔迹从你皮肤上弄掉有多困难吗?”丹尼尔说。这事就作罢了。

劳拉知道她没有权利抱怨。这个世界有的女人挨丈夫打,她们哭着入睡,因为丈夫是酒鬼或赌鬼。有的女人丈夫一辈子说“我爱你”的次数,比丹尼尔一个星期说的还少。劳拉不能像往常一样把责任推及他人,因为事实的强风会把责任吹还给她。她要求丹尼尔改变没有毁了他的人生,倒毁了她自己的。

迈克·巴索雷米看向录音机,确定它在转动。“她缠着我,”摩斯·明顿说,“她把双手插进我的头发,就像在我腿上跳艳舞。”

在迈克的要求下这个男孩表示愿意谈话。会谈还不到五分钟,显然任何从摩斯口里吐出来的话,都因为他跟杰森·安德希尔是铁哥们而过度渲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才能听起来不像个混蛋,”摩斯说,“可翠克西是自找的。”

巴索雷米往后靠在椅背上:“你觉得这才是事实?”

“呃……是的。”

“那天晚上你和翠克西性交了吗?”

“没有。”

“当你朋友在和她性交的时候,你一定在现场。”巴索雷米说,“否则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同意性交?”

“老兄,我不在现场。”摩斯说,“可是你也不在现场啊。我或许没有听到她说同意,但你也没听到她说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