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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耸肩:“在那里,你会了解蓝色。我需要红色。”劳拉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明白他在说颜色和他的画。他点燃另一根香烟。那让她不大舒服,她不习惯别人在她附近抽烟,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么,劳拉……”他说。
她紧张得开始用说话填满他们之间的沉默:“有个诗人,叫弗兰齐斯科·彼特拉克,劳拉是他灵感的源泉。他的十四行诗写得非常美。”
丹尼尔的嘴唇弯了起来:“是很美。”
她不知道他是否在拿她开玩笑。她突然意识到,酒吧里的其他人都在听他们谈话,而坦白说,她都不记得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她正想起身,酒保在她面前放了一小杯透明的什么东西。“喔,”她说,“我不喝酒。”
丹尼尔伸手过去喝掉,一滴都不剩。
她被他迷住了,就像昆虫学家被一种在书上读到过,可从没想过能把标本握在掌心的、来自远方的生物迷住,能和她整个人生都平行的人如此接近,她感到莫名的兴奋。她看着丹尼尔·史东,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头发过长、几天没刮胡子、穿着破旧的T恤套着旧夹克、指尖沾着尼古丁和墨水的男人。她看到的是一个,如果她没有做理智选择,就会变成的人。
“你喜欢诗。”丹尼尔说,他拾起话头。
“嗯,艾施百瑞[8]还不错。不过你要是读过鲁米[9]……”她突然住口,明白她该回答的只是:是的。“我想你可能不是邀请我来这里谈诗的。”
“那些对我来说都是狗屁,不过我喜欢你谈诗时候的眼神。”
劳拉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往后坐了一点,想要拉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邀请你来这里吗?”丹尼尔问。
她点头,忘了呼吸。
“因为我知道你够聪明,会找到我画中的字。因为你的头发有火的各种颜色。”他伸出手,放到她下巴上,再往下到她的脖子,“因为那天晚上碰你这里的时候,我想品尝你。”
在劳拉明白他在做什么之前,她发现自己已经在他的怀里,他的嘴唇热切地贴上她的,他的气息有酒味、烟味,还有与世隔绝的味道。
她推开他,跌下吧台椅:“你在干什么?”
“完成你来这儿的目的。”丹尼尔说。
吧台边的其他男人都吹起口哨。劳拉的脸在发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她走向门口。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丹尼尔喊道。
她不可能放过这句话。她转身说:“相信我。我们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样的。”
“是吗?”丹尼尔接近她,一手将门按住,“你告诉你男朋友你来见我了吗?”劳拉沉默地僵立着,他笑了。
劳拉在沉甸甸的事实面前屈服了,事实就是她说谎了,不只对瓦特说谎,也对自己说谎。事实是她出于自由意志来这里,她来这里是因为她无法忍受不来的想法。如果丹尼尔·史东吸引她不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同,而是因为相似呢?如果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是她自己本性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一直存在于她的表面之下呢?
如果丹尼尔·史东说对了呢?
她凝视着他,心跳如擂鼓:“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你会怎么样?”
他蓝色的眸子变得深邃了:“等。”
劳拉感到十分尴尬,窘迫不堪,可是她上前一步,靠近了他。她想到了最后都服毒自杀的包法利夫人和朱丽叶,毒药在她们的血管里奔流,她想激情不过如此。
迈克·巴索雷米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时,他正在急诊室的可乐贩卖机附近徘徊。他抬眼看到一个深色头发的娇小女人,她的双手插在白色医生外套的口袋里,外套上写着:C.罗斯医学博士。“我想跟你谈谈翠克西·史东。”他说。
她点头,瞥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我们进间空的诊疗室谈吧?”
诊疗室是迈克最不想去的地方。上一次他进诊疗室,是指认女儿的尸体。他一越过门槛身体就开始晃,感觉整个房间在旋转。“你还好吗?”医生问。他抵着诊疗台想稳定自己。
“我没事。”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喝。”
她出去了一下,带回一个圆锥形的纸杯,里头装着饮水机倒来的水。迈克喝完,把纸杯捏进手里。“一定是感冒病毒在作怪。”他试着化解自己的虚弱,“根据你的医学报告,我有几个后续问题要请教。”
“请说。”
迈克从外套口袋拿出笔记本和铅笔。“报告里说,翠克西·史东在这里时,她的行为举止相当平静?”
“是的,直到进行骨盆腔检查,她对那项检查有点不安。不过,做其他检查时她都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
“并不是所有强奸受害者都那样,”医师说,“有些人还处在震惊当中。”
“她有流血吗?”
“很少量。”
“如果她是个处女,流血量应该会更多吗?”
医师耸肩:“一个女孩的处女膜可能在八岁骑脚踏车时就破了。第一次性交不一定会流血。”
“可报告上也说,没有显著的内伤。”迈克说。
医师对他皱了皱眉:“你不是应该站在她那边吗?”
“我不站在任何一边。”迈克说,“在立案之前,我会试着厘清事实。我必须排除任何矛盾说法。”
“我们在谈论的是一个有调节性的器官。只因为那里没有明显的内部伤口,并不表示没有发生非自愿的性行为。”
迈克低头看着诊疗台,觉得不舒服。他突然可以看到女儿毁损的长条形的僵直的身体。一只手臂滑下来垂着,手肘的弯曲处有吸毒成瘾者的黑色瘀青。
“她的手臂。”迈克呢喃。
“伤口?我拍下照片了。她进来的时候那个撕裂伤还有分泌物,”医师说,“可是她说不记得在遭受性侵时见过武器。”
迈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翠克西左腕的拍立得照片。有罗斯医生所描述的一道颇深的伤口,还在发炎,红得像个嘴巴。如果很仔细地看,还可以看到银色的人字形的旧伤疤。“有没有可能是翠克西·史东自己弄的呢?”
“有可能。现在有很多少女自残。但还是不排除翠克西被性侵的事实可能。”
“你愿意为此事作证吗?”迈克问。
医师双手在胸前交叉:“警官,你参加过被强奸女性的证物采集工作吗?”
她当然知道迈克没参加过。身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参加。
“那得花上一个小时,不只包含彻底的外生殖器检查,还得进行痛苦的内生殖器的彻底检查。它包含在紫外线灯光下详细检查身体,用棉花棒擦拭当证物。它包含照相,包含询问到性习惯的私密细节,包含没收衣物。我已经在急诊室做了十五年的妇产科医生,警官,我还没看过一个女人愿意无缘无故忍受性侵检查。”她抬眼看迈克。“是的,”罗斯医生说,“我会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