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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尸体叹气,喏喏。
她跪下来,手穿过网板抓住飞行员的肩膀。“飞机快停下来,”她叫道,“你必须现在就停飞!”
“你应该在我们起飞前就下去。”飞行员盖过引擎声回吼。
“尸体……没有死!”
她吵醒兽医了。他转头过来:“怎么啦……”
翠克西不敢去看棺材。她怕那么做,会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还有一张噩梦里摆脱不了的脸,发出声音告诉她,他知道她没有告诉别人的秘密。
呜呜。
“那个声音,”翠克西说,“你们没听到吗?”
兽医笑了。“那是肺在膨胀。就像你如果带一袋薯片上飞机,它在起飞后会膨胀吧?你听到的是空气穿过声带的声音。”他对她微笑,“或许你该戒掉咖啡。”
翠克西觉得很没面子,她转回去面对棺材。她听到飞行员和兽医在取笑她的愚蠢,她的脸颊发烫。尸体虽然已经和包围他的木头一样是死的了,却还继续唱着。孤独的音调,像一首充满机舱的安魂曲,像没人想听的事实。
“真令人震惊,”贝瑟尔高中的校长杰布·艾隆森说,“翠克西在学校里似乎与同学们处得很好。”
巴索雷米甚至懒得斜眼看他一下:“你是说在她完全不来学校的之前还是之后?”
他对这位校长没什么耐心,当他女儿还是这里的学生的时候,这位校长也没注意到他女儿的行为有任何异常。艾隆森总是挂着一张悲剧的脸,似乎没法阻止下一个悲剧发生。
巴索雷米累了。他追着史东夫妻到机场,他们乘飞机去了西雅图,再从那里转机到阿拉斯加的安克拉治机场时将近午夜。根据美国运通信用卡提供给警官的线索,他们每张机票花了1292美元90美分。
他现在知道翠克西去哪里了。他只需要说服法官,有把她带回来的必要。
在深夜的这个时刻,巴索雷米挥舞着搜查令吵醒了校长。当他们经过时,门卫点头打招呼,推开学校垃圾车给他们让路。走在高中校园里,却听不到任何喧闹声,感觉很奇怪,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知道……那件意外……令她很难受,”校长说,“辅导老师葛瑞女士特别留心翠克西。”
巴索雷米根本懒得回答。贝瑟尔高中的管理层和美国任何其他的成人团体没什么不同:他们宁可假装每一件事都按他们希望的那样进行着,也不愿纠正学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偏差行为。当翠克西割开她的皮肤,划开她的手腕时,葛瑞女士在做什么?或者当霍莉逃学绝食时,她又在做什么?
“翠克西知道她如果感觉被排挤的话可以来找我们。”校长说,然后他停在一个军绿色的储物柜前,“就是这个。”
巴索雷米举起从消防队借来的钳子,把密码锁剪断。他打开柜门,几打安全套蛇一般掉了下来。巴索雷米捡起一个。“好在她没有被排挤。”他讽刺地说。
校长喃喃地说了什么便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留下巴索雷米独自在那里。他套上一副橡皮手套,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然后他拨开储物柜里安全套,靠近一点看。
有一本代数课本、一本翻烂了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共46美分的零钱、一把尺、一个坏掉的长尾夹。柜门内侧好把戏合唱团的贴纸下面,有一块嵌在门上的小化妆镜,镜角画了一朵花。镜子被人砸裂了,左下角缺了一块。
巴索雷米发现自己在照镜子,他猜想翠克西·史东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是个刚开始上九年级的女孩——其实还只是个孩子,正从镜子里看后面的走廊有什么活动,希望自己也能参与?或者现在这个躯壳,用祈祷熬过那一天,亦步亦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成为那么多贝瑟尔高中不知名的青少年之一?
巴索雷米再往里看。它静止得没有生命迹象。
没有纱布或邦迪盒子。角落里也没有染了翠克西的血和压皱了的衣服。就在巴索雷米要放弃的时候,他注意到一张照片,卡在后面的柜壁和柜底之间,露出一角。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镊子,把它拉出一英寸,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两个吸血鬼的照片,两个女吸血鬼的嘴唇滴着血。巴索雷米细看再细看,原来是两个女孩抱着一桶吃了一半的樱桃。丽芙儿·盛托瑞利-温斯坦在左边。她的嘴唇是深红色的,牙齿上染了樱桃汁。另一个女孩一定是翠克西·史东,虽然有点难以辨认。照片里,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洒落她背上的头发,颜色和樱桃相当接近。
巴索雷米直到看到她照片上的头发才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翠克西·史东时,她的头发长及腰间。但第二次见面,那些头发已经被她残忍地剪掉了。他记得性侵害顾问贾尼丝告诉过他,那是积极的做法,翠克西把头发捐给了为癌症病人做假发的慈善机构。
慈善机构接受赠与时会做记录,并给翠克西·史东的头发贴标签。
丹尼尔和劳拉坐在机场的酒吧里等待。阿拉斯加的安克拉治市在刮暴风雪,所以他们从西雅图转机的班机延迟了,已经等了三个小时,翠克西离他们又多三个小时远了。
劳拉已经灌了三杯酒。丹尼尔不确定她是因为恐高和害怕飞行,还是为翠克西担心,或两者都有。当然,他们有可能猜错,翠克西或许往南去了墨西哥,或正睡在宾夕法尼亚州的火车站。话说回来,翠克西不会是第一个因为出事而跑去阿拉斯加的孩子。许多人犯法想逃避法律的制裁,都跑去那里,最后一块尚待开发的广漠荒地。别的州很早以前就放弃花经费派人去冰天雪地抓逃犯回来。但阿拉斯加的州警却得追捕逃犯。丹尼尔记得有报纸报道,说人们从冰原中的小屋里被拖出来,因为被控强奸、绑架或谋杀引渡回其他州。他猜翠克西的照片已经用电子邮件发给阿拉斯加的警官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开始搜索。
不过,他从肯恩和他爷爷那里学到,搜索和猎捕是不同的。老人以前说,你必须澄清你的心,去想动物是如何想的,不然它会知道你来的。丹尼尔专心想,希望他不那么白,而且比较像单纯的肯恩。肯恩是那种,你如果跟他说“不要去想紫色的大象”,他就真的不会去想紫色大象的人。
现在丹尼尔要找翠克西,他一定得想她,那样她就会知道他在找她。
丹尼尔移开一个马提尼酒杯,那是别人的剩酒,他们一开始坐下来时就放在吧台上的。你自己不必清理善后,总有服务员来帮你收拾。那是他从来无法完全了解的一种爱斯基摩人和白人的文化差异。住在其他州的人不必为任何人负责。你只要为自己着想,你要保护自己。如果你介入别人的事,即使心存最大的善意,你也可能突然之间就必须为出了错而扛起全部的责任。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把一个男子从燃烧的车子里拉出来,但可能因为在救护过程中弄伤对方而被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