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小鸟(第3/4页)

“我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特地叫您,跟您说话。”

礼子默不作声。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向您道歉,这一点要跟您讲清楚。”

“哎呀,什么道歉,这种事是不适合您的嘛。”

“嗯。不过,我是体会到女人真正价值的人。像礼子你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只会在意外的地方破坏周围的人的命运,是人生的害鸟。”

此人怎么会讲这种话!礼子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伯爵。

“你到底也不会明白:要使四邻平安地生活下去,惟有跟像我这样的男人结婚。我们这些人比起普通的鸟,要在更高的天空中飞翔。于是就连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感到寂寞……”

“这我也知道。不过,我已爱上了有田。”

礼子坦率地这样表白。

“爱?哼,凭你的性格能那样随随便便地说‘爱’这种话吗?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好啦。”

礼子气得浑身直哆嗦,紧闭双唇,一副准备挑战的眼神。

“那种话只有你那失了魂的躯壳表明无能时才会讲。”

“我洗耳恭听。我想这是你的悲剧……”

“哼,我不能讲爱礼子这种话,若是初枝我倒能爱……”

“初枝?”

“是初枝呀。”

伯爵犹如砰的扔掉一块小石头似的,说完这话后正要离身朝车子走去。礼子慌慌张张地回头一看,初枝和正春走了过来。

两人面色苍白,沿着博物馆的围墙走在宽宽的路上。

看起来他们甚至忘却了相互安慰各自分离的心。如果有人从一旁对他们大喊一声,他们马上就会应声倒下去。

垣墙旁的杜鹃已长齐嫩叶,樱花在枉然谢落。

两人一声不吭。

礼子和伯爵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朝子急忙朝他们走过去。

正春突然低头行礼,脸微微发红。

“是来迎接的吗?”

他这样无意义地问。

初枝心不在焉地转过脸去。

“初枝,是小姐哟。”

朝子小声嘀咕。

初枝睁大了饱含着无法形容的亲情的大眼睛,旋即又为悲哀所笼罩,她朝礼子走去。

伯爵难道会看不见?

正春和朝子不安地望着礼子,跟在初枝后面走来。

正春马上发现了伯爵。

他由于愤怒手指尖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正值春季展览会时节,赏花的人也经过那里。即使光礼子自己,也够引人注目的。

一接触到正春那憎恶的目光,伯爵马上身不由己地摆出一副准备干架的架势,眉毛不停地抖动。

他以为正春已经知道自己的事。

尽管如此,初枝到东京来对伯爵来说,仍然是突然袭击。

“初枝!”

礼子呼唤着走近她。

初枝看见了伯爵。

她心里吓了一跳,可是,她的手已被礼子拽住了。

初枝的手冰凉,且微微出汗,一种异常的恐怖传给了礼子。

礼子转过头去望伯爵。这时她感到初枝的身体向自己倒过来,难过得仿佛要向自己倾诉似的。

礼子感到心里发出一种声响,眼睛在激烈燃烧。

伯爵眼睛看着一旁。

初枝和礼子眼睛极其相似。她们的目光好像要刺向伯爵。

难道由于是姐妹的关系?难道是女人对待侮辱的极端的愤慨?

正春见初枝朝伯爵走去,正欲自己抢先猛扑上去,因为礼子拽住了初枝的手,这才强忍怒火站在原地不动。

然而,这却是若无人跟伯爵扭打在一起就无法得救的奇异的一瞬间。

面对这种敌意,伯爵也未后退。

伯爵想对他们大骂一顿残忍的话后,迅速钻进车子,但是由于对方三人因强烈的屈辱已猛然反扑过来,他无法逃走。

必须彻底战胜它。

“初枝!”

伯爵满不在乎地叫喊。

“初枝,是我。”

接着,毫无顾忌地走过来。

“我找这孩子有事。跟我一起回去吧。”

初枝为他的气势所压倒,倏地闭上眼睛。

“要干什么!”

正春挡在伯爵面前。

“是你!”

也许是害怕众人目光,伯爵仅冷冷一笑。

“是你就好。我的事你去问她。”

“什么!”

正春铁青的双颊肌肉绷得紧紧的,嘴唇在不停颤抖。

这时,初枝出人意料地挣脱掉礼子的手,正面盯着伯爵,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初枝已经死了。”

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初枝挺直腰板站着。

“初枝。”

礼子把手搭在初枝肩上,只觉得如同一块化石般硬邦邦的。

“为那种事值得死吗?回家吧。”

伯爵乘上车。

初枝还站着一动不动。

谁都不吭一声。

朝子灵机一动叫了一辆空车。

一乘上车,初枝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了头,却扭着身子说:

“我,独自到一个地方去。”

有田的家离美术馆很近,步行只要四五分钟,礼子尚未找到安慰初枝的话语,车子就到了家。

初枝一下车随即独自一人先跑进朝子房间。

正春和礼子被迎到楼上。

两人脸背着脸,沉默不语,在这种场合,亲骨肉的感觉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说是亲骨肉关系,那上面却产生了新的断层。

正春小时候就暗中听说礼子是异母妹妹,每当看见做姐姐的房子露骨地蔑视礼子,就感到一种良心上的耻辱,而故意袒护礼子与她亲近。后来反而为这位与自己一岁之差的妹妹的美貌所吸引,也许这是存在微妙隔阂的原因。

正春有时甚至把礼子有一种对什么复仇意味的倔强视为自己一家人生活的一个侧面。

然而,说什么礼子是阿岛的孩子,是初枝的姐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第一次现实地面对命运的暴力,正春的基础崩溃了。

如今难道那要成为必须与初枝断绝爱情的理由?难道那将成为必须彻底付诸实施的理由?甚至其判断也是从极端走向极端。

“对小姐,请什么也不要说。就这一点拜托您啦。我将要去很远的地方。”

在博物馆后院,初枝仿佛由于孽缘而浑身发抖,这样对正春说。

即使没说让他不要说的话,正春在这里也不会对礼子说的。

就这样和礼子默不作声,只会更加令人难受。

“我是太自以为是了。正像礼子你曾经说过的那样。”

“是啊,我们就像是把初枝推到厄运的陡坡上去的人。”

礼子一吐为快地说:“哥哥,您不是女人,很幸福啊。”

三个女人有三种悲哀,在得知礼子为初枝的姐姐的现在,更令正春感到心里憋得慌。他反省自己正是表演悲剧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