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第2/13页)
乔安娜要做的另一件事情耽搁了。她要去“时髦女性”服装店买一套衣服。她从来没有进过那家商店—要买袜子之类的东西时,她都是去卡拉汉男女儿童服装店。维丽茨夫人留给她好多衣服,比如她身上这件总也穿不坏的外衣。还有萨比莎—她在麦考利先生家照看的那个女孩子—从表姐们那里得到很多价格不菲的旧衣服。
在“时髦女性”的橱窗里,两个人体模特套着超短裙和短款夹克。一套是锈金色,另一套是温柔的墨绿色。大片花哨的纸枫叶散落在模特的脚边,或用糨糊粘贴在橱窗上。在大多数人都在关心清扫并烧掉落叶的季节,它们成了这里的宠儿。玻璃窗上成对角线地贴着流畅的手写黑字的广告:简约优雅,秋季风格。
她打开门走进去。
对面是一面穿衣镜,映出维丽茨夫人高档但看不出身材的长外套,还有短袜上方露出的几英寸粗胖的光腿。
当然,服装店这样摆放镜子是有目的的。他们把镜子放在这里,人们立刻就能看到自己的缺陷,那么—他们希望—你会马上决定要买些衣服来改变形象。如果她不是下定了决心并且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种明显的把戏会让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
有一面墙上是一排晚礼服,塔夫绸料子,梦幻般的颜色,专门为舞会上最漂亮的女人而准备的。再往里走有一个玻璃衣橱,摆放着凡夫俗子无法触及的六套婚纱。它们或白若泡沫,或香草锦缎,或象牙色蕾丝镶边,或银珠或珍珠绣饰。小巧的紧身衣、荷叶边的领口和奢华的裙子。即使是再年轻些,她也不敢有这样铺张的想法,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还事关期望的问题—对转变和极乐的荒唐奢望。
过了两三分钟才有人过来。也许他们那里有窥视孔可以观察她,认为她不是他们需要的那种顾客,希望她会离开。
她不会离开。她走到镜子照不到的地方—从门边地毡走到长毛绒的地毯上—最后,商店后面的帘子终于掀开,“时髦女性”本人走了出来,穿着有闪光纽扣的黑套装。高跟鞋,纤细的脚踝,长筒丝袜紧绷在腿上以至于发出摩擦声,金发贴着化了妆的脸向后梳着。
“我想试试橱窗里的套装。”乔安娜用排练好的语调说,“绿色的。”
“噢,那件可爱的套装,”女人说,“橱窗里是十码的。你看起来要穿—大概是十四码的吧?”
她擦着乔安娜身边走到店后面,那里挂着普通的衣服,有外套和外出服。
“你真幸运,有十四码的。”
乔安娜首先看了价签。很显然是她预想的两倍。她也不想掩饰自己。
“太贵了。”
“这是上好的羊毛。”女人折腾了一番才找到成分标,然后读出材质成分的说明,乔安娜根本没有注意听,因为她正检查镶边做工。
“感觉像丝一样轻,但穿起来有一定的垂度。你看,是全里衬的,上等的丝绸和人造丝衬里。不会像便宜衣服那样坐在椅子上时会宽松下垂或走样。再看,袖口和衣领是天鹅绒的,袖子上也是小天鹅绒包扣。”
“我看见了。”
“花钱买的就是这种精致,便宜货是不可能有的。我喜欢天鹅绒的手感。只有绿色的才有—你知道的,杏黄色就没有,虽然价格一样。”
在乔安娜看来,的确是天鹅绒的衣领和袖口让衣服显得精致豪华,让她渴望买下它。但是她不会这样说。
“也许我可以先试穿一下。”
毕竟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内衣和腋下清新的爽身粉。
女人明智地让她自己留在明亮的试衣间里。乔安娜像躲避毒药一样回避着镜子,直到她穿好了裙子和上衣。
一开始她只是看衣服。衣服没问题。大小也合身—裙子比她平常穿的短一些,不过她的习惯穿着是不时髦的。衣服还好。关键是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她的脖子、脸、头发、宽大的手掌,还有粗壮的双腿。
“您觉得合适吗?不介意我看看吧?”
随你便吧,想瞄就瞄一眼吧,乔安娜想,反正就像母猪的耳朵穿不出花儿来,你马上就会看到的。
女人左右看着。
“当然你得穿长丝袜和高跟鞋。感觉怎么样?舒服吗?”
“衣服还好,” 乔安娜说,“衣服没什么问题。”
镜子里,女人的脸变了。她的笑容没有了。她看起来失望而不耐烦,不过和蔼了一些。
“有时情况就是这样。穿上才能知道效果。问题是—”她说着,又增加了些许温和劝诱的语气,“问题是你的身材不错,只是比较结实。你骨架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巧的天鹅绒包扣衣服不适合你。别为它烦恼了。脱下来吧。”
乔安娜脱到只剩内衣时,女人敲了敲门框,把手伸进帘子。
“试试这件,别管怎样。”
这是一套带衬里的棕色羊毛裙,裙子很长,很优雅,上衣是中长袖,普通圆领。款式简单,只有一根细细的金色腰带。没有那个套装贵,但对于这么简单的衣服,还是价格不菲。
至少长度更得体,裙摆在双腿周围形成一个高贵的涡状。她定定地站好,看着镜子。
这次,没有了好像被硬塞进衣服里去的滑稽样子。
女人走过来,站在她旁边。舒心地笑了。
“是你眼睛的颜色问题。你不必穿天鹅绒。你的眼睛本来就有天鹅绒的光泽的。”
这种奉承乔安娜一定会嗤之以鼻,不过此刻似乎是真的赞美。她的眼睛不大,如果要描述它们的颜色,她会说:“我想应该是棕色的。”不过它们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深棕色,温柔而明亮。
她并非突然开始觉得自己漂亮什么的。如果她的眼睛是一块布料的话,那么它们的颜色确实不错。
“我敢打赌你不经常穿时装鞋,”女人说,“不过如果穿上长筒袜就会稍微收紧点儿—我敢说你也不戴首饰,也没问题,有这条腰带也不需要首饰。”
为了打断她滔滔不绝的推销,乔安娜说:“那我还是脱下来吧,你好把它包起来。”她很不情愿失去裙子轻柔的重量和金色带子系在腰间的感觉。她一生中从来没有过这种靠衣着提高个人形象的愚蠢感觉。